軒轅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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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上海精銳醫療隊的援鄂行動 ☆來源:七彩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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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3/1 

北大84級微信群的“拔絲學堂”,第32期迎來一位“特殊”的主講人。 

這一期,84生物醫預校友,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副院長,援鄂醫療隊的領隊朱疇文給大家分享了在武漢參與救助的資訊。朱疇文從上海帶來中山醫院共136名精銳醫護人員。他們主要在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負責2個重症隔離病房,共80個重症病人的床位。此外之前也有部分其他中山醫院的隊員在金銀潭醫院和武漢三院等支援。 

(本文的文字錄入和校對,由北大84級校友周瑛、唐峋、肖靈、羅金環等完成)

這是一位“拔絲”,帶來的最寶貴的來自第一線的報告。 


各位北大的朋友,大家晚上好!我知道有些人在美國,那就早上好!我是北大生物系84級醫學預科的朱疇文,現在在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工作。我讀北大預科兩年半後,到東單三條協和醫學院學習,在北京共讀完八年,之後回到老家上海,就一直在中山醫院工作,在臨床一線,曾擔任醫務處副處長。其中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我被調到復旦大學外事處,就是國際處,擔任副處長和處長,負責全校的對外交流。兩年半之前回到中山醫院,擔任副院長。 

這次我是奉國家衛健委給醫院的命令,由醫院委派,帶援鄂醫療隊到武漢進行救治工作。我們是2月7號抵達武漢的。實際上是6號晚上的8點鐘,中山醫院接到國家衛健委的指令,讓我們組織一支130人的隊伍,30個醫生,100個護士,第二天出發,要求晚上11點就報名單。當時我們醫院就立即積極準備,組織落實了30個醫生100個護士,同時還有6人作為行政小組的名單。我是醫生,但我也作為行政小組的人員牽頭。6個行政人員,實際上裡面4個是醫生。

在不到24小時時間內,醫院進行了精心的準備。實際上我們醫院對此也有所準備,所以一些防護的物資以及個人用品,要麼及時採購,要麼就把儲備庫存的東西拿出來。每人兩個大箱子,醫院也裝了幾百包的物品。隨機托運,數了數托運單,700多箱,總重量8.98噸。托運的貨物是飛機抵達武漢天河機場後,由武漢方面直接運到酒店的,而且是一件不少。但是後面大批同日抵達的多支醫療隊可能就有一些行李問題了,反正網上的傳言也很多,但我們的物資是一件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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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征途。圖片來自網路) 

我們在2月7日下午4點乘坐東航MU200的包機飛往武漢,機型330。抵達武漢天河機場的時候,一架飛機也沒有,就是再沒飛機降落了。整個機場的燈……就是為我們開的。他們說,你們走了以後我們還要熄燈。想想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所有的商店都是關著的,機場裡的商店都是關著的。沿路一路過來,過長江大橋,看見黃鶴樓,大家都沒有話說,因為街上沒有車,沒有人,而且又是雨夜。我們就懷著這種非常複雜的心情到了酒店。 

我們分配的任務是去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接管兩個傳染病病房。武漢大學人民醫院,又稱湖北省人民醫院,它的東院區原來有1700多張床,在短時間內已經把其中的800張改造成傳染病隔離病房,而且是專收重症的隔離病房。不是ICU,人民醫院自己有ICU。但是我們要收重症的病人,就把普通的病房按照隔離病房標準進行改造,然後配了一些儀器在裡面。我們接手的是那種應該進ICU的病人,但是收不進ICU的。這樣一種條件的病房,總共有800張床位,人民醫院的同事們也非常辛苦,在幾天之內緊急改造,開始200張,後來400張,到最後落成了800張,也已經收治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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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朱疇文拍攝) 

我們管的是兩個病房,各40張床位。我們抵達後的第二天去了醫院。就去看看場地,去跟那邊碰頭。那時候連我們已經總共有7支醫療隊在那邊,跟人民醫院的同事一起,分管這800張床位。進入新的環境,我也比較陌生,尤其是醫院,我們中山醫院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嚴格的傳染病房,所以所有的東西都得從頭練起。進病房去看的時候,大家心裡真的是有點瘮得慌,因為隔著門就是傳染區。雖然有兩個通道,一個是清潔通道,一個是污染通道,清潔通道和污染通道之間有3區——清潔區、緩衝區,然後是污染區。有兩道門隔著,但這些都非常簡陋,不是感應門,而是要用手推的,風一吹就會吹開的(也確實在一個大風的晚上發生過)。所以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大家即使都是行醫好多年了,但大家還是比較緊張的。 

我出發的時候領導對我有要求,就是說,你帶多少人去,就得帶多少人回來,而且要平平安安的,要求零感染。也就是說要求我們醫務人員,至少我帶的醫務人員裡頭是不能有新型冠狀病毒的感染。所以,安全防控就是我的頭等大事情。我們看了場地以後,也看到他們的一些物品,覺得還是有一定的距離。所以我們就立刻再一次強調安全等等,就是命令。我告訴大家,要不斷演練怎麼穿防護服,怎麼大家互相幫助、互相監督。儘管硬體條件還是有欠缺的,但是我們還是根據安排,堅持在2月9號下午兩點鐘就接管了這兩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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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下班回酒店。朱疇文提供) 

目前在武漢應該有近300支來自全國各地的醫療救援隊,有35000名醫護人員。這只是在武漢這個城市,湖北就更多了,湖北的一些其他的城市也有醫療隊。我們醫療隊有的是國家直接任命的,就像我們一樣,有些是國家讓各個省市自治區來協調佈置的。所以從上海而言,我們上海已經派出了8批,包括我這批在內,總共大概有1600多名的醫護人員在這裡,我們也成立了一個指揮部。上海除了三級甲等醫院以外,也有一些區級的醫院來共同加入,所以是一支非常龐大的隊伍。大家也知道,上海的醫療條件、醫療水準、醫療防護以及醫療設施還是比較充分的。  

從物資方面講,到病房看了物資以後,我心裡不是太樂觀、太放心,因為人民醫院已經用上捐贈物品了。好多捐贈物品,它的品牌、規格、型號都是不一樣的。而且有些我覺得根據中山醫院的要求,是不能帶進傳染病房的,但他們也用了,因為供應就是如此。那邊的醫生,我看到也蠻疲勞的。他們一直做,從春節前一月中旬就開始,一直熬到現在也沒休息過。他們的醫生、護士與病人的配比比我們要少得多,但是都堅持下來了。他們都不是傳染科的,我接管的那兩個病房一個是心內科的,一個是神經內科的,但把醫生們完全當作傳染科來用。而且的的確確做得非常辛苦,的確是需要援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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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下的武漢。朱疇文拍攝) 

我們根據上級的要求,防護用品帶了10天的量,當然,還帶了各種的生活用品。生活用品不是指我們帶廚師,帶保安。網上有這個說法,但是我們真的沒有帶廚師,因為沒地方做飯,酒店裡頭東西也採購不到。保安也沒用,這種情況下,誰敢出來“送死“?我們帶來一些我們自己認定的高規格的防護用品,然後還帶了一些藥品。還有個人生活用品,都放在醫院集體採購的個人的箱子裡頭。9號去上崗的時候,我對大家說,我們給大家配好我們院帶來的,你先看人民醫院的東西能不能用,能用的就用,不能用、不習慣、不適合,就用我們的。不是說信不過他們,實在是在突然的短時間內這麼大的需求量和消耗量的情況下,沒有一家醫院,沒有一個城市能夠完善地提供足夠的防護用品,這點是必須要理解的。所以的確發生了他們比較好的那些東西用完了,而我們的臨時配不上,我們半夜裡頭再送東西去這種情況。 

但是目前,物資短缺,尤其是防護用品不夠的情況是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因為現在一切越來越進入常態。國家的生產以及採購量越來越多,而且捐贈量也多。所以,我覺得從物資這方面來看,絕對是越來越向好。而且我們上海中山醫院聯繫了火車,直接把物資送到武昌火車站。上海市衛健委也有物資,開大卡車過來的,開一夜直接送過來。所以應該說,我們需要的東西,包括生活用品、一些吃的解解饞之類的也都有。但有些臨床上需要的東西,比如小型儀器、設施等,我們還讓後方繼續運來,因為實際上前方不一定能夠完全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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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美國新澤西華人捐贈的醫療物資。朱疇文提供。) 

病房的情況剛才講過,是從普通病房改造的傳染病病房,符合那些院內感染控制的要求,因為都有國家級的專家來看過。但是從我們看起來,跟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就是上海傳染病總院比,總的來說設施還是比較簡陋的。但你必須用啊,也沒有任何好說的,必須上。那麼就進去了。儀器不夠,不夠也沒辦法,盡最大可能用好手上現有的。吸氧吧,吸氧也有問題,氧氣量不足。所有的管道氧氣,實際上都不是為800張床的大流量吸氧而配備的。後來要用鋼瓶,鋼瓶也沒人運,只運到樓下,由護士再滾進去或是推進去,所以非常辛苦。但現在情況有改善,氧氣加壓啊不斷地調整壓力等等,至少氧氣的供應量比以前有所好轉。儀器也越來越多,所以我們能夠採用的高級手段也可以越來越多。  

從醫療上來講,我們去武漢的任務,是根據中央的指示,要把重症病人收進來。實際上,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在我們這麼多醫療隊進入,開這麼多的重症傳染病病房、隔離病房之前,武漢在社區都是有重症病人的,他們沒地方去。所以才調集了全國的力量,把各大醫院的普通病房改造成隔離病房、重症病房,但還不是ICU,ICU沒可能這麼快的配備好。上頭的命令就是“應收盡收,應治盡治”,要把還非常可憐地留在社區的一些重症病人全部收進醫院,也要把一些在其他醫院的重症病人全部轉到我們這幾家醫院的重症病房來。我們的重症病房就是來收這樣的病人的。當然,大家也知道疾病有輕有重,那些輕症的病人去哪裡了?他們是去其他的醫院,或者就是去方艙,所以現在建了這麼多的方艙。目標就是一個——不能讓這些病人再散落在社會上,要得到救治,要集中管理,因為每一個人都是傳染源,而有些人是的確需要在醫院裡得到救治的,所以就採取這個措施。 

我覺得這個措施,從執行層面上還是很好的。當然,武漢一開始就說下社區調查,調查了90%多什麼的,這句話我是不信的。但後來到現在,從收治病人的情況看,我覺得疫情的確是有所好轉。而且這些病人的確是收進來了,輕症病人進到方艙了。我們醫院沒管方艙,但是來自上海的其他醫療隊有管方艙的,等會兒我再講方艙的情況。

我們到了一個全新的環境,而且面對著全新的病人,跟人民醫院的磨合也是非常重要的。我們不熟悉他們的HIS系統,就是病例系統。我們不熟悉他們的流程,領藥、拍CT片、X光、做檢查等等這些流程。我們也不熟悉他們的會診流程。所以,人民醫院也安排了原來在病房的護士長和一位醫生陪著我們,一起來做。他們不是做具體的臨床工作,但是做一些協調和聯繫的工作,尤其是申領物品。這個磨合了一個禮拜,非常好。但現在,他們也沒走,就繼續留在這裡,我們覺得也形成一個很好的傳統。就這麼做下來。

原來我們七支隊伍的領隊會議每天開一次。現在,因為情況好轉,也減少了次數。從一天一次變成兩天開一次。現在是三天開一次,後來就固定禮拜一、禮拜四晚上開一次。但是我們都有群。微信倒真是個好東西。我現在手上的群太多,有點搞不清楚。比如有領隊的群,還有戰時醫務處,還有專家組。有什麼情況就及時在群裡溝通。

一開始的時候,我們七支醫療隊,大家的脾氣也不一樣,習慣也不一樣,處事風格肯定也不一樣。在開領隊會議的時候,聲音響過,爭過,吵過,什麼都有。但我覺得這都是為了工作,後來也越來越理解,越來越和諧了,也理解人民醫院他們的苦衷。他們很難!他們很難!

這兒現在的情況,我覺得是:從醫院的層面來講,至少從我帶隊的醫療隊所管的病房的情況來說,我覺得我們已經進入到正軌,並且常態化,處理病人也越來越有心得。雖然這是一個陌生的病,但並不是說我們完全束手無策。雖然的確有很多未知,但是病毒性感染、呼吸道傳播影響多臟器——以肺部為主的多臟器,還是有一定的規律可循的,雖然不是非常清楚。真的還有很多、很多的空白點或者疑點我不清楚。但在臨床處理上,我們覺得:至少說起來,我們、我帶的醫療隊,大家都覺得現在是越來越有感覺,越來越有心得了。 

我帶的130個人的隊伍中,在30個醫生中,主要來自呼吸科、重症醫學科——就是ICU,還有感染科。另外,我們考慮已經知道這個疾病會有多臟器的問題,所以,我們帶了心內科——心臟內科,腎內科——包括管血透的、神經內科——有些病人有中樞的症狀、消化科——因為消化道排泄物裡頭找得到病毒顆粒、還有肝功能損害等;另外,還有麻醉科和急診科——涉及到可能要插管和急症方面的情況。另外,有100個護士。100個護士中,有40個是來自我們ICU的,還有來自各個病房的一些優秀的護士,可以說,我們出動了大量的精銳。的確,他們很優秀!有的很年輕,最年輕的工作才兩年半就過來了。但是我覺得這支隊伍非常值得信賴!100個護士裡頭有九個男護士,那幫男孩子們也發揮了很好的作用。中山醫院的傳統非常好,我們整支隊伍非常團結。我們本來想是一支多科的團隊來接管一個ICU的。但我們現在接管的不是ICU,但是我們要體現出ICU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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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重的防護服擋不住必勝的信念。朱疇文拍攝)

對病人的處理來說,我們所收的病人都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全是由武漢前線指揮部決定的。他們從各個社區摸查,收病人,然後做簡短的評估,然後就把病人轉到要麼是方艙、要麼重症就到我們醫院。或者到其它的幾個大醫院去。這些病人到了我們醫院以後,當然,我們得給他們進行治療。那些治療實際上是各種各樣的方法,就是根據國家衛健委的診療方案第一版到第六版,不斷地推進,我們根據臨床症狀再做最終方案。對這些病人,如果出現好轉,兩次核酸的檢驗是陰性的,或者臨床症狀也沒有,那麼就要出院。一開始時就回家,回家也不是自己回,要通過網路聯絡員把他領回去,就是他到那邊報到,然後再回去。後來,出現了有些病人出去又像是再感染,有陽性或有臨床症狀的情況。現在規定:出去的,不直接回家,再隔離兩個禮拜,再到固定的地點、相應的地點再隔離兩個禮拜,然後再回家。也有些病人需要轉到方艙醫院繼續治療。當然,我們可以收治80張床的病人,目前收治的情況大概是70張。最高的時候達到過80張滿的。在我們手上,也有六個病人去世。有些是原來留下來的,也有在我們新收進來的病人中,所以實際上去世的不多。

我們的工作,實際上就是按照常規在做。我們的排班是自己排的,七支醫療隊沒有一個排班是一樣的,跟人民醫院的也是不一樣的。我們的排班,請大家放心!我絕對要按照“以人為本”的這個原則出發!護士穿著防護服進隔離區,一直堅持的話,不超過四個小時,就是四個小時換一班。所以,也不存在一定要套上紙尿褲的事情,我們有很多紙尿褲,好心人捐了好多,我們都不用,用不上。醫生有早晚查房,要穿著隔離服進去查房,同時開出醫囑,然後執行。護士需要去領藥,再來配置、使用,等等所有的流程都做。如果是搶救,我們根據中山醫院的經驗,申請在病房裡儲備了一些急救藥品,以備不時之需。但實際上,面對這樣的情況,你到終末期這種搶救,也不是你想搶就能搶回來了的。這個病人除了氧分壓不高以外,氧合很差以外,還有其他臟器的問題。有同學問過是不是有其他臟器的問題,原來有基礎性的疾病,預後回復就差一點。的確是這樣。老年病人,加上一些多臟器的本來就有一些基礎性的疾病的話,什麼樣的病,對他們都不好。何況這一次,全身心的這種打擊。

人民醫院給每個病房配了四部手機,兩部在裡頭,兩部在外頭,隨時可以通過手機來聯繫。而這個手機也是要及時聯繫病人家屬的。因為,我們所有的病房是不讓病人家屬探視的,也沒有他們的陪護。家屬陪護沒有,那麼,如果涉及到一些侵襲性的操作,要簽字,就是通過微信、通過語音,獲得認可,然後通過截屏,有記錄。如果病人死亡了,也是通過這個途徑告訴他們。簽字是不能當場簽,但是告訴他們這個資訊,然後怎麼處理。就是通過所有的這種現代的所謂通訊系統來完成。我們還有一些對講機,也可以利用來進行溝通。目前說起來,應該說隔離區和清潔區的交流工作還好。

醫院裡頭根據上級的指示,我們每天要做報表,收多少個病人?多少個重症?多少個危重症?出院多少個?另外有一個指標,有多少人進行機械通氣?或者有多少人進行了插管?通常有這樣一個想法,就是認為搶救重症病人,必須要上有創的這種操作,也就是要插管。但插管,實際上各有利弊。因為在插管的過程中,可能有飛沫飛濺,給你防護帶來挑戰。在國外,插管是穿著正向防護服的,我們這兒沒有。當然,各種防護,要戴頭套、戴面罩等等,這些都有。最重要的是,插管之前,你得想好什麼時候拔管,而不是只是把管插進去。所以,我們對插管還是非常謹慎的。我們現在想的是如何“關口前移”,如何防止重症的病人發展到危重症,從而避免插管,更避免去用ECMO。ECMO現在很紅,但是對新冠肺炎的這些病人用ECMO的話,不像處理其它疾病那麼神奇。救過來的沒幾個,成功率不會高的。即使硬挺著,也不知道哪天能夠撤。但這個代價何在?國家全買單。但這些花的是錢啊!還有血!還有人的精力! 

用不用中草藥?診療方案裡頭一到六版都有中醫藥的推薦方案,尤其是一些中草藥的方劑。現成的方劑你可以用。而且這也是一個考核指標。那麼用吧。反正我們病房也有些病人在用。有些病人從方艙就在用,那麼也讓他在這兒繼續再用。

我剛才講過,我們接受病房的時候,病人很重。人民醫院的醫護人員力量不足,他們提供醫療都來不及,所以對這些病人的照護肯定是不夠的。中山醫院的醫生護士進到隔離區以後,很難過的。他們是重症病人,他們是需要照護的。但怎麼照護呢?病人互助?有,但很少。一些病人在床上插著管,不能動彈,吃東西沒法吃,喝水也沒法喝。即使可以走動的,也就是三餐,別的東西,很少。衣服怎麼洗?衛生怎麼搞?都是問題。所以,我們的醫護人員進去的第一件事情,除了看病以外,就是打掃衛生,幫他們個人打掃衛生。還送去了內衣、毛巾、肥皂、拖鞋,還有很多吃的東西,比如水、水果、糕點。還有就是幫病人打打電話,跟家裡通話,做做視頻。老太太躺床上,誰跟她說話呀?老頭子走不動,誰跟他聊幾句啊?所以醫學的人文關懷,也就像我們這麼做,而據我所知,我們的援助醫療隊好多都做的。

但現在情況好多了,逐漸逐漸地讓他們改善了環境,理清楚裡面的各種各樣的物資,我們也幫忙搬一點進去,因為捐贈的也不少,還有很多是幫他們購買東西,統統都弄進去。我們在病房進行了分區,重症裡頭的更加重症的病人搬到一個地方去,輕症的讓他們能夠互相照顧,說說話。所以整體來說是有進有出吧。到現在為止我們新進了40多個,出去了30幾個,維持著這麼一個平衡的狀態。 

談到隊員的壓力,肯定有,我也有壓力,我的壓力就是零感染!零感染!所以我再三強調安全。沒有足夠的防護,絕對不准輕舉妄動,不准硬沖,不要去充英雄。如果用英文表達的話,就是no protection no action。大家都接受了,但並不是認為我們退縮,不是這個意思,只有做好自己的防護,才能夠更加安心地做好各種診療活動。其中有孩子是蠻緊張的,剛剛畢業離校才兩年半啊,剛剛20多歲。所以還得進行開導,進行勸慰等等。你穿著防護服,戴著三層口罩、手套,戴著護目鏡,再戴個面屏或者面罩,人全部悶在裡頭的,再加上腳套,摸脈搏都摸不到。任何的操作必須非常小心翼翼,所以真的是很難的。尤其是護士妹妹們,很辛苦的。第一個禮拜,我們有三個暈倒的,一出來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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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的戰士。圖片選自網路)

還有一個女護士,在裡頭吐了,吐在口罩裡,但她全身是包住的。她出來時候發了一條微信,後來她刪掉了。我是後來才看見的,別人轉給我,說你知道不知道這件事情?我說我真不知道,她不告訴我。她剛吐出來的時候,腦子裡想,拿下口罩吧,得新冠肺炎;嘔吐,不慎吸進去,得吸入性肺炎。哪條路都不好。但她及時鎮靜,到後來做了手勢就馬上退出來了。都是孩子啊。

我們隊員裡頭也有幾個發低熱的,嚇死我了。幸好不高,37度2左右,然後就退燒了,也好也好,就這麼過了。一旦有不舒服,不上崗,在酒店休息,房間隔離。幸好我們一個人一個單間。水、飯送到有低熱、感覺不舒服的同事房間門口,不要出來,讓自己呆著,但是我們和他們都是密切接觸的。如果真的有一個感染的話,我們整個隊伍都得隔離,但你知道哪裡有地方隔離啊? 

現在應該是進入正軌了,大家按時上班,來回有班車。我們駐地和醫院之間有12公里,每天是發大巴的。我們根據我們的班次,把大巴來回的班次排得很密。我的要求是,醫院裡做完了,洗了澡以後馬上回來,別在醫院呆著,回酒店休息。所以班次排得很密,司機師傅也很辛苦,找得到一個司機就非常不容易。反正兩輛大巴,一直開,然後大家能夠保證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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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第一個大晚班的護士上班車。朱疇文提供) 

我們醫院裡頭提供三頓飯,酒店裡有提供三頓飯,還有很多捐贈吃的這些物資,吃起來肯定是足夠了。味道也沒什麼好說的,都是盒飯。有幾天,因為武漢市現在是嚴厲的交通管制等等,物資採購困難,酒店也非常難。有的是集中配送飯,有的是酒店自己做。有幾天,肉食品少了,葷食品少了,魚是更少。有一次的葷食品,就一隻牛蛙腿,我說腿也是肉啊,你給我牛蛙腳趾頭也蠻好了,是吧?後來就悄悄呼籲了一把,一呼籲不得了,真有能人就給我送肉來了。反正現在好心人士不少,各顯神通,你有辦法就搞。後來又送魚,我在朋友圈裡發過照片。有魚,有肉,有罐頭,午餐肉罐頭,還有香腸,大紅腸。他們都送過來,大家開心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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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捐贈的魚。朱疇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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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朱疇文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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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上海的捐贈。朱疇文拍攝)

到底現在我們治療的結果怎麼樣?我不好說。不是說我知道結果不告訴大家,我講過我們是越來越有治療心得了。我是學臨床流行病學也是循證醫學,我覺得現在爆出來的很多“率”都不可靠。你就僅僅分析了一些有選擇的偏倚的病人人群就得出這個“率”,要麼嚇死人,要麼高興死人,都不對。我認為這麼些回顧性小結而發表的文章所總結出的“率”,所有的病人選擇都是有偏倚的,或者說不代表全貌的。

當然,總體的情況只有到結束了才知道,但從我們在病房的治療心得、感覺上說起來,我們的情況是走向好轉的。而且入院的病人也是越來越少了。當然還是有,但越來越少了。因為重症病房在擴大,社區的收治應該告一個段落。我們現在來的病人不少都是從方艙過來的。不要去看視頻上老說跳跳舞啊,跳廣場舞啊等等,方艙那邊也有病人會轉成重症。所以這裡頭還是需要治療的。方艙不是一個養老的地方,不是一個休閒的地方,它實際上還是一個醫院。但這個醫院又不像普通的醫院。所以現在方艙的治療也提到一個議事日程,要求輸液,要求做CT。那麼你該怎麼去配合?所以有很多的後續要做的事情,要一步一步做的。重症的病人,現在在我們這兒。那麼輕症的病人,為了不讓他們發展成重症,所以還是需要治療。但輕症病人到後來他們回到社區,也都是要進一步的監控的,要觀察隨訪。

剛才講到中醫藥,真的不好說它的效果。因為我覺得中醫論證的方法好像跟西醫不一樣,所以不便去做過多的評判。你能用,覺得病人也願意用,那就可以用。至於它的效果怎麼樣,看最後效果吧。

疫苗怎麼樣?我覺得疫苗遙遙無期,不可能在短期內出來的,本身有一個研究過程,完成這些步驟是需要時間的。你想想啊,2003年SARS的疫苗,到現在還沒弄出來呢。倒不一定認為是病毒狡猾,或者弄一個疫苗多麼難。SARS持續半年,到六、七月份就沒了,沒了以後誰還去研究疫苗?這不是熱點了,不會去研究了。

好多人問,那新冠治療現在怎麼樣?比如,康復者的血漿治療到底效果怎麼樣?我覺得還是需要更多的觀察、摸索、試驗研究,如同其它新的治療,需要周密設計,即便不一定能完美的設計。不宜過多的誇大,因為沒有經過一個很嚴格的臨床試驗,你也不好說。但這個臨床試驗怎麼去設計?因為在每一個階段,病毒都可能有變異,病毒的變異所產生的抗體可能就不一樣,病人的情況、所處的階段,也需要研究。所以怎麼樣去評估都不好說。而且血製品,國家是有嚴格規定的,不是拿一個人來就能用的。所以不要簡單地把媒體上說成光芒萬丈的這些治療當作神藥來治療。可以說,新冠目前沒有特效藥。現在出來了不少臨床試驗,這兩天不少的評論文章也出來了,到底能夠得出一個什麼樣的結論不知道。但是我想說的就是,面對我們存在著很多疑點、未知的這麼一個病毒所造成的感染,或者造成的多臟器的問題,我們可以去嘗試,按照我們已經知道的這些原理和原則開展治療。但這種治療能不能在我們的治療的過程中進行很完美的RCT(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臨床隨機對照研究,甚至雙盲,我覺得這是需要打一個問號的。但並不是說那些觀察性的治療或者單比的實驗性的治療就沒有意義。我們是需要不斷地總結。即便是觀察性的研究。但這個總結所得出來的結論,它的依據(evidence)的強度,它所提供的證據的強度是不高的。你需要說明的是這一點。但現在在診療推薦方案中,說起來都是有一定療效,推薦使用,那我們也用,但是到底怎麼樣去做這個臨床研究,實際上還是需要深深地去思考的。

現在PI(principal investigator,指實驗室或者課題負責人)很多,病人不夠用啊,合格的病人不夠用。如果病人量不足的話,最後產生的這個研究結果的power就是把握度是不夠的。那對臨床到底有多大的指導價值?也是一個問題。我覺得我們應該要捨棄點什麼,我指的捨棄是在臨床的研究中不要這麼多的PI了。因為這是國家掏的錢。當然,國家掏的錢也是全民掏的錢。國家來做RCT,把所有的病人都統籌起來做。因為藥用來用去,目前來說實際上實驗的也就這麼幾個。一個人去開展一個研究,你要做一個多中心的,另外一個大佬又要開展一個多中心的,這絕對是衝突的。病人上面也是衝突的,管理上也是衝突的,誰都想做第一。我倒建議,我們如果要做這種研究,即使有PI將來發表,也沒有PI,寫“全體醫務人員”怎麼樣?

這個病毒這個疾病本身的確存在著很多不清楚的地方,而我們的診斷在多半裡頭也是有很多並不盡善盡美的地方,絕對是這樣。核酸檢測它的陽性率到底是多少?它的敏感度到底多少?它的特異度到底是多少?現在又來測抗體,現在要做CT來臨床診斷,弄了兩天,突然一下子又歸到確診裡頭去了。所以我們這些歸類的病人裡頭是不純的,當然肯定有道理。如果檢測這個病人是陰性的,你就判定他是陰性嗎?你可能試劑不夠敏感,你也可能操作不夠規範,比如說做咽拭子是陰性,你能相信這個病人就是陰性了嗎?試劑的敏感性不是100%的;你操作時候的取樣,不一定能夠取到的;取到的,病毒的量也可能在檢測標準以下的。所以對各種的“率”來說,包括陰性啊或者說什麼,真的是需要打一個問號的。但從臨床角度來講,病人症狀消退,CT如果有所緩解,檢測出來是陰性的話,就應該認為是好轉。是不是痊癒打個引號吧,也沒有辦法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過於去苛求。所以現在說有些病人出院了以後又複陽了,那我說是不是他出院的時候的陰性就是個假陰性,但他臨床上沒症狀而已?  所以真的有很多的未知。用激素? 什麼時候用? 上多少激素;用氧療? 到底用多少;面罩、鼻插管、氣管插管、正壓、氣管切開等等,怎麼用?免疫抑制劑,增加免疫力的藥——比如打胸腺肽等等,還有一些病人要不要用抗生素抗感染?這都是臨床一線要根據情況,做自己的評估的。所以國家衛建委的診療方案出了,但這個診療方案是否就能指導你每一步的行動?這還是需要一支團隊在臨床一線做的。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派有經驗的,能夠多科合作的團隊在一起,初出茅廬的小醫生是搞不定的。 

現在到底什麼藥好? 誰也不知道,反正有推薦使用就可以用,當然希望有效果。但這個病,病毒性的疾病,我想包括新冠病毒在內,是會有自愈性的,蠻大的百分比是會自愈的。自己就恢復了,到底是我們用藥的原因,還是他本身的自愈的這種原因,都可以做進一步的探討的。我是西醫,從臨床研究的角度來講,我是推崇RCT的。現在來說,嚴格執行RCT的就一個藥,就是瑞德西韋。但它有雙盲的,4月底才揭盲。所以現在任何瑞德西韋的結果,任何透露這種結果,都是扯淡。 

我們在前方,中山醫院上海的本部給我們很大的支援,不斷的送東西,我們有什麼要求,有什麼一些新的物品啊,或者有一些新的小儀器啊等等,本部都給我們運過來,包括各種的防護的東西,N95口罩、防護服等等都運過來。但中山醫院面臨的跟其他醫院一樣,面臨著全面正規復工的問題。我們是復工了,在我離開的時候我們院就開普通門診、小部分專家門診,所有的手術除了急診以外都停掉了。這兩天開始恢復,有專家門診,也有普通門診,要收病人入院,要手術,尤其是對癌症的病人。春節到現在一個月了,怎麼辦?你不能一直拖下去呀。所以現在復工,要恢復,那麼又面臨著病人的流行病學的調查和陪護的家屬的流行病學的調查的問題。

中山醫院本部,分了幾個跨緊鄰的街區(block),曾經我們數了一數,有23個入口可以到中山醫院建築裡頭來。怎麼防?我們關掉好多,但是是不是每一處都要來做這方面的檢查? 成本很大的。有一次節後看門診,病人排隊繞著街等待流行病學問卷調查,我們一看嚇死了,就把他們放進來,在大廳裡完成。之後我們加強了門口的檢查力量,多開幾條通路等等,讓患者候診和陪護人員儘快進到醫院來。那麼現在來說我們又要恢復了。湖北地區,尤其是武漢地區,目前還處於這種嚴格的狀態。國內的其他地區應該要根據不同的嚴重程度進行不同程度的恢復,我個人認為是應該要謹慎的恢復到正常的狀態。當然從醫院的角度來講,這樣的地區和一些辦公樓等等,還是要採取一定的措施,但這個權衡起來真的是很難的。我認為流行病學的調查很重要,但個人的誠實、個人的不隱瞞,更加重要,這不是問一個問題就能問得出來的。如果問出來是假的,你對他有什麼懲罰措施嗎?

唉,要說一下感受吧……,我覺得蠻苦的,不是指我們醫療隊,而是指武漢的老百姓。曾經有媒體採訪過我,你有什麼心路歷程?我說…… 我說我再也不願意以醫療隊領隊的身份回到武漢來……。回到武漢的時候,我應該是一個遊客,而不要再以帶著這麼一支隊伍的醫療隊的領隊的身份…… 。但作為一名醫生,作為一個醫院的領導,我覺得救治病人,抗擊疫情,的確是我們的職責,我們應該來的,我們應該來的。低調一點想的話,我們就是換了個城市,換了個醫院,在做醫療工作,在做一樣的醫護救治工作。雖然有額外風險,但是還是有各種手段可以把這種風險給控制住的。這是醫生的職責,我們責無旁貸。

謝謝大家對我們的關心,特別是各位有心人、好心的機構給我們做了大量的捐贈,我知道都很不容易。食品啊、生活物品啊,這種捐贈,實際上我們也真的收到不少不少了。醫護產品或者醫療物資也收到不少。而且我覺得現在來說已經進入了正軌,國家是有管道、有辦法可以維持,並且改善我們現在的供應的。所以如果下一步還要捐什麼的話,我覺得醫療物資大家可以放一放。今天剛看到一個新聞,我們國家日產N95口罩已經達一百萬個了,所以應該說所有的醫療的這方面的情況在好轉,我們的供應在好轉,我們的病人也在好轉。我們在這裡實際上還是需要適應這個疾病的一個週期。熬過這個週期,在週期中把重症病人給保護好,給搶救好,讓他們能夠活下來……這是我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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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梅傲雪。朱疇文拍攝於武漢)

不少人問我,包括我女兒也問我,什麼時候能回來? 我真的不知道,要根據疫情的發展。現在已經談到,讓我們的醫療隊員有一定的程度的輪休,但是我們要想好,你輪休的時候,誰來接你?你是一支隊伍輪休,還是隊伍內部的輪休?即使在輪休的時候,我們也輪休不回上海的,要回去還要被隔離14天的,所以這樣的人力資源的儲備和消耗都是受不了的。只有就地根據工作量我們來做調整。現在來說我們醫院的排班還可以,至少護士做了4小時,可以過了第2天後面才去,所以應該說還可以。我們在根據自己的情況做調整,希望大家能夠在前線,在這麼一個高度緊張的環境中,也能夠得到合理的休息,得到合理的舒緩。這的確是我作為一個領隊最撓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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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口罩的情人節。朱疇文提供)

但幸好我有一支非常出色的隊伍,真的非常感激他們,榮譽應該屬於他們。這樣的疫情肯定會過去的,這麼嚴重的情況肯定會過去。而且我也相信現在肯定不是最壞的時候,已經在向好的方面發展。只不過根據疾病的發展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我們要堅持下去,大家都會堅持的。

 我想我就講到這兒吧,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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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疇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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