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由織田信長(1534-82)、豐臣秀吉(1537-98)、到德川家康(1543-1616),日本結束紛亂的戰國時代(1467-1603)、進入現代,剛好與人類史上的所謂大航海時代(15-17世紀)重疊。葡萄牙人在1542年抵達九州南端的種子島,帶來洋槍,同時也展開歐洲人的商務,稱為南蠻貿易。只不過,在1620-30年代,德川幕府致力建國發展,決定採取鎖國政策,不准國人、及外人進出,以避免外力介入,帶來兩百年的政權穩定,型塑了日本人的民族意識、也為日本的現代化奠下穩固的基礎(Reischauer, 1964: 91, 102)。
工業革命後(1759-),西方國家開始向遠東進行擴張,俄羅斯由北來犯,美國東來,英國、及法國由南包抄,日本不能倖免強權環伺(信夫清三郎,1990d:3;蘇振申,1975:124)。儘管俄羅斯在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不斷要求通商,終於無功而返;在拿破崙戰爭(1803-15)後,崛起的俄羅斯把心力放在歐陸,而英國則往遠東積極擴張。在1808年,一艘英國艦艇不顧禁令闖入長崎,從此騷擾不斷而來;不過,一直要到英國在鴉片戰爭(1839-42)後取得香港,日本才真正驚覺英國可能帶來嚴重的威脅(Pyle, 1978: 48)。當然,最熱衷要求日本開放的是太平洋彼岸的美國,希望能讓自己的捕鯨船、以及快帆船入港補給;另外,當蒸汽船開始出現,也希望能獲准設立加煤站(Reischauer, 1964: 109; 信夫清三郎,1990a:144)。事實上,荷蘭在1844年就警告幕府,還是自動開放通商,免得被西方強權使用武力脅迫。
一直要到十九世紀中,美國海軍將領培理(Matthew C. Perry)率領鐵殼黑船抵達,現代化的艦隊環伺東京灣,強制日本「開國」,德川幕府終於在砲口下於1854年簽訂『日美和親條約』(『神奈川條約』)。當時,美國人還跟日本曉以大義,指出英法聯軍對中國發動第二次鴉片戰爭(1856-60),戰艦很可能接著掉頭轉向日本,不如自動開放門戶;日本擔心步中國的後塵,因此在1858年同意簽訂『美日修好通商條約』(Barnhart, 1995: 6)。這是不平等條約的濫觴,日本除了被迫開港、開市,還接受象徵侵犯主權的治外法權(extraterritoriality),而荷蘭、俄羅斯、英國、法國相繼要求援例簽訂。此後,日本勵精圖治,就是希望能洗刷羞辱、擺脫次殖民地位,跟西方國家平起平坐(註2)(Barnhart, 1995: 9;包滄瀾,1958:291-99)。
薩摩藩以「公武合體」首先發難,表面上是企盼皇室與幕府結合為一體,實際上逼迫幕府退位;長州藩接著以「尊王攘夷」展開「討幕運動」,要求幕府還政天皇;面對內憂外患(註3),兩藩最後捐棄前嫌組成「倒幕聯盟」,推翻長達250年的德川幕府(包凔瀾,1958;蘇振申,1975;徐先堯,1988)。維新志士以明治天皇為虛尊元首,積極致力現代化的國家建設;明治天皇在1868年親率文武百官宣讀『五條御誓文』,誓言「求知識於世界、大振皇國之基業」,從此展開明治維新(信夫清三郎,1990b)。其實,西化是手段,富國強兵的目標還是為了攘夷。
一開頭,日本把一心一意把重心放在安內,外交政策的目標是修訂不平等條約(Pyle, 1978: 70)。由於日本缺乏天然資源,對於積弱的朝鮮跟中國垂涎欲滴,當然希望能擴張勢力;此外,領土擴張是擠身世界強權的指標,如果西方強權可以在非洲、及亞洲遂行支配,為何日本不能起而效尤?到了1880年代末期,明治維新告一段落,由於朝鮮、以及中國滿洲的情勢,群雄對於國際事務躍躍欲試,日本終於跟中國、及俄羅斯兵戎相見。日本一向視朝鮮為一支指向心頭的箭,因為蒙古人在十三世紀曾經由此發兵;日本有樣學樣,在1876年以軍威脅迫朝鮮簽訂『江華島條約』。
緊接著,由於中國視朝鮮為藩屬,中日雙方終於在1894年爆發甲午戰爭(1894),讓世人對於日本刮目相看。戰敗的中國在『馬關條約』(1895)被迫放棄朝鮮的宗主權(也就是承認朝鮮獨立),同時割讓遼東半島、及台灣,日本揚眉吐氣,加入西方強權的條約體系;只不過在一個禮拜後,西方強權擔心日本破壞東亞的均勢平衡,狼狽為奸,由俄羅斯、法國、及德國三強聯手出面,俄國還威脅不惜一戰,日本終究再度屈服西方,吐出遼東半島(Barnhart, 1995: 18-19)。中國對於俄羅斯的仗義執言心存感激,在1898年租借遼東半島、並同意興建由哈爾濱到旅順的滿洲鐵路,卻是引狼入室;對於日本來說,安危繫於朝鮮,要防止朝鮮落入他人,唯有控制犄角相倚的旅順港及遼東半島,視進駐滿洲的俄國為眼中釘,很難嚥下這一口氣。
甲午戰爭後的日本/來源:Keppler(1895)
日本自知無力單獨對付俄國,生聚教訓,在1902年跟英國結盟、打破國際孤立,然後跟俄國展開談判。由於俄國強行派兵進駐滿洲,日本在1905年出退出談判桌,對旅順港的俄國太平洋艦隊發動夜襲,再由陸軍從朝鮮半島進軍包圍;由於英國拒絕俄國通過蘇伊士運河,波海艦隊繞道抵達已經兵疲,在對馬海峽被殲滅。雀躍不已的美國總統老羅斯福出面斡旋,雙方簽訂『朴茨茅斯和約』,由日本接收俄國在滿洲所有利益,西方國家刮目相看;接著,日本毫不客氣在1910年併吞朝鮮,強權沒有表示反對。
儘管日本此時已經完成帝國建構的第一階段任務,自信十足,只不過,卻依然缺乏安全感;為了捍衛本島的安全,必須維持強大的艦隊,特別是防止美國由太平洋東來;為了保護新獲得的領土,必須維持龐大的陸軍(Pyle, 1978: 108-109)。一直到一次大戰(1914-18)爆發,日本派遣軍艦到印度洋、以及地中海護航,躋身強權之列(徐先堯,1988:142)。只不過,就帝國擴張、以及及工業化雙重目標而言,財政負擔相當沈重,國家陷入集體焦慮。
日俄戰爭前後十年的情勢
在十九世紀中葉,日本被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強迫門戶開放,奇恥大辱,憤而在1868年啟動明治維新,不到三十年,先在甲午戰爭打敗中國(清國),又在1905年擊潰俄羅斯,躋身強國之林(信夫清三郎,1990c)。在日俄戰爭前後的十年,俄國是西方國家之一,被日本視為視帝國發展的最大絆腳石。
由十六到十八世紀,所謂的國際局勢,實際上是歐洲強權的競逐,特別是英國以合縱連橫來對抗法國;拿破崙戰爭結束後,英、奧、普、以及俄成為維也納會議(1815)的共主,卻各懷鬼胎。在十九世紀,英國的最大挑戰是如何遏阻俄國的擴張主義,雙方終於爆發克里米亞戰爭(1853-56);俄羅斯儘管戰敗,仍然一方面蠶食鯨吞中亞,另一方面則繼續東進,特別是與敗給普魯士的法國結盟(1892-1917),英國見狀,便在1902年與日本結盟加以制衡(註4)。
俄羅斯從十六世紀末開始殖民西伯利亞,於1636年就已經擴張到太平洋岸,主要的關注是鞏固黑龍江流域。俄羅斯與日本的邂逅是在十八世紀末,不斷要求通商未果,直到1813年才死心。在鴉片戰爭(1839)後,沙皇驚覺英國在遠東大有斬獲,不甘落後、迎頭趕上。只不過,當美國艦隊抵達東京灣之際,閃躲英艦攔截的俄艦才駛過香港,奮力往小笠原群島前進;日本在1854年底發生8.4級大地震,7公尺高的海嘯摧毀泊在伊豆半島南部下田港的俄艦。俄國如法炮製美、英,簽下『日俄和親通好條約』(1855);除了日俄瓜分千島群島,由於條約包含治外法權,被日本視為不平等條約。
在英法聯軍之役後,俄國以調停有功跟中國簽訂『北京條約』(1860),取得烏蘇里江以東至海40萬平方公里土地(包括庫頁島),開始在海參崴建立軍港,並在次年嘗試搶奪對馬島未果。在1875年,日本跟俄國簽訂『聖彼得堡條約』,以放棄庫頁島來交換取得全部千島群島。甲午戰爭後,俄國先是協同法、德逼迫日本交出遼東半島,再透過『中俄同盟密?』(1896)獨吞、順手取得夢寐以求的旅順溫水港、進駐太平洋艦隊,同時又興建南滿鐵路(註5)、將滿洲納入勢力範圍,並將手伸進朝鮮的鴨綠江、及圖們江流域,此後,俄羅斯已經取代中國成為日本在朝鮮的心頭大患(Beasley, 2000: 148; Barnhart, 1995: 32;徐先堯,1988: 135)。
儘管日本透過『馬關條約』逼迫中國放棄朝鮮的宗主權,卻一直無法掌控當地政局,躁進的全權公使三浦梧樓策動乙未事件(1895),暗殺親俄反日的閔妃(明成皇后)。俄國回應朝鮮王高宗的求援,在1896年派遣陸戰隊登陸攻佔漢城,翦除親日份子,日本相當懊惱。對於當時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1898)來說,如果能確保朝鮮,滿洲其實可以讓給俄國,相對地,俄國也認為只要能夠確保旅順,就沒有必要涉入朝鮮;雙方稍做妥協,先後簽了『小村-韋貝協定』、『山縣-羅拔諾夫協定』(1896)、及『西-羅仙協定』(1898),承認朝鮮獨立、允諾不介入。
八國聯軍在1900年攻入北京,五萬俄軍藉機進揮軍駐滿洲不退,甚至於打算由鴨綠江興建一條鐵路到漢城,日本倍感威脅;儘管日本當時已經晉身為強權,俄國卻沒有看在眼裡,雙方談判沒有進展(Barnhart, 1995: 32-33)。桂太郎(1901-1906)上台後,日本一方面與英國結盟(1902),一方面向俄國提議以北緯39度線為界,由日本保有南部(韓國)、以北(滿洲)則中立化,即「滿韓交換」,卻遭到嚴拒,雙方終於在1904年兵戎相見,沒想到俄軍如此不堪一擊。日俄戰爭後,雙方在美國的斡旋下簽訂『朴次茅斯和約』(1905),俄羅斯被迫讓出遼東半島(旅順、大連)及南滿鐵路、並割讓庫頁島南半部。
黃種人與白種人的大對決/來源:Bianco(1904)
在美國的默許下,日本透過『乙巳保護條約』(1905)將朝鮮變成保護國。兩年後,日本進一步以『丁未條約』掌控朝鮮內政,朝鮮王高宗(光武帝)被迫遜位給兒子隆熙帝(純宗)。為了牽制美、英,日本與俄羅斯總共進行四次密約(徐先堯,1988:140;信夫清三郎,1990d:42、90、110):在1907年,雙方除了瓜分滿洲、互不侵犯,日本以承認外蒙古是俄國的地盤做條件,成功交換對方同意朝鮮(加上內蒙古)是自己的地盤;雙方在1910年再度密約瓜分滿州,日本已無後顧之憂,後來乾脆併吞朝鮮(註6)。
一次大戰爆發後,日本加入協約國。俄國在1917年爆發共產黨革命,新政府退出一次大戰,並廢除與各國簽訂的密約;在法國、以及英國的敦促下,原本無意的日本於1918年派遣海軍陸戰隊協同盟軍登陸海參崴、並佔領北庫頁島,前後總共有七萬日軍進駐西伯利亞(俄羅斯遠東地區),遠征軍最遠抵達貝加爾湖畔,支持白軍對抗紅軍、伺機扶植親日政權,直到1922年才撤軍,死亡五千人、徒勞無功(Barnhart, 1995: 56-65, 69; Wikipedia, 2016: Japanese Intervention in Siberia;徐先堯,1988:144-45)。在1925年,日本跟蘇聯簽訂『日蘇基本條約』,放棄北庫頁島(徐先堯,1988:147)。
甲午戰爭前後的日韓關係
夾在日本與中國之間的朝鮮,有點像是夾在德國與法國之間的比利時,交鄰與事大,左右為難。自從中國元朝皇帝忽必烈與屬國高麗在十三世紀兩度來襲,朝鮮半島一直是日本的心腹大患,認為由強權支配的朝鮮勢必威脅到自己的安全。日本在十六世紀末以牙還牙,兩度以借道攻明為由出兵朝鮮(1592、1597),終於因為豐臣秀吉病故無功而返(蘇振申,1975:10-11)。日本明治維新以後,視朝鮮為方便取得資源、以及農地的來源,開始有樣學樣美國強迫門戶開放那一套,終究在一次大戰之前加以併吞,進而往中國滿洲擴張,成就大日本帝國。
早期的日韓關係,主要環繞著倭寇騷擾。日本在1868年展開明治維新,要求與鎖國的朝鮮建交被拒,一時「征韓論」沸騰,主戰派(武斷派)的西鄉隆盛在1873年主動請纓出兵懲罰(註7);歸國改革派(內治派)的大久保利通、以及木戶孝允則認為海外擴張是次要的,日本實力不夠、不應輕啟兵戎,否則會讓西方強權坐收漁翁之利(包滄瀾,1958:211-19)。在1875年,日本艦叩關簽訂『江華條約』(1876),承認朝鮮是獨立國家,實質上是要朝鮮脫離中國的朝貢體系;中國則互別苗頭,說服朝鮮跟西方國家簽訂相同條約,以沖淡日本的優勢(Beasley, 2000: 144-45;包滄瀾,1958:300-301)。
朝鮮跟日本、及中國一樣,在十九世紀下半葉面對西方強權的挑戰,內部對於肆應之道沒有共識:王室(事上黨)堅持向中國求援,改革派(開化黨)則主張師法日本維新。在1884年,改革派在日本的撐腰下發動甲申政變,保守派則獲得中國派駐的袁世凱奧援,日本公使被迫竄逃。這時候,日本一方面忙著制憲、另一方面則為了向西方國家展現外交能力而無意擴大爭端,中國也因為跟法國交戰而自顧不暇(1883-85),雙方簽訂『天津條約』(1885);表面上這是中、日共治朝鮮,實際上承認中國對朝鮮的宗主權,日本臉上無光(Barnhart, 1995: 14-15;包滄瀾,1958:305-10)。
進入1890年代,富國強兵的日本已經有實力捍衛獨立自主,外交上不再韜光養晦。由於中國在朝鮮的作為日益挑釁,而俄國在西伯利亞的鐵路又即將完工,加上反對黨大肆抨擊政府卑躬屈膝,日本終究為了朝鮮對中國發動甲午戰爭(1894),由安內走向攘外。導火線在於朝鮮改革派金玉鈞在上海遇刺,中國為了殺雞儆猴而遣還遺體,日本隱忍不發(註8);緊接著,由於朝鮮爆發東學之亂,中國違反協定片面出兵,讓日本師出有名,一舉攻下大部分朝鮮半島,還以捍衛朝鮮為由佔領中國遼東半島。
大獲全勝的日本跟中國簽訂『馬關條約』(1895),取代中國在朝鮮的影響力,然而,卻在三強的威脅下歸還遼東半島,尊嚴受損;日本自知實力暫且不足,轉而把焦點放在福建,卻被嗤之以鼻,只好生聚教訓。只不過,由於朝鮮政局不穩,相互傾軋的政客挾外人自重,親俄的閔妃(追謚明成皇后)遇刺,也就是乙未事件(1895),朝鮮王高宗父子躲進俄國使館尋求保護,反日情緒日漲。儘管日本希望能以「滿韓交換」媾和,自恃崛起中的俄國執意南擴,沒有料到日本會不惜一戰,終於爆發日俄戰爭(1904)。日本揚眉吐氣,從此相信國家安全繫於帝國建立,弱鄰非得先下手為強,以免強權用來對付自己。
由於取得美國的默許,日本沒有後顧之憂,首先在1905年以『乙巳保護條約』控制朝鮮的外交,納為保護國,已經稱帝(光武帝)的高宗派密使向美國求援碰壁。接著,日本又在1907年以『丁未條約』掌控朝鮮內政,實施間接統治,拒簽的高宗派人前往海牙第二屆萬國和平會議控訴被拒入場,反而被逼謝罪退位給兒子純宗(隆熙帝),這是傀儡政權。最後,日本終究在1910年以『日韓合併條約』併吞朝鮮,毫不靦腆展露帝國主義的面目,美國、英國、以及俄國都不吭聲。這時候,日本的外交障礙已經大致清理完畢,接下來就是著手對中國的蠶食鯨吞,首當其衝的是滿洲。
日本、中國、及俄羅斯之間的韓國/來源:Bigot(1887)
由黑船開國到偷襲珍珠港
正當英國著手染指中國之際,美國也躍躍欲試,高唱門戶開放,希望能分享中國沿海通商口岸,不能說沒有垂涎,終於在1844年仿效中英『南京條約』(1842)簽訂『望廈條約』,取得五口通商口岸。在1846年,美國與英國解決奧勒岡領地的爭執,又在1848年從墨西哥手中取得加州,轉而把焦點轉向太平洋的彼岸(註9)(Pyle, 1978: 48)。在1852年,美國總統菲爾莫爾(Millard Fillmore)訓令培理將軍跟日本建交,表面上的理由是保護美國船隻觸礁獲救的船員、以及建立補給站,真正的意圖是美國打算開始在太平洋大展身手。
培理的東印度艦隊在1853年抵達江戶(東京)外海,幕府不知所措,輿論則有「開國」與「攘夷」兩派(Pyle, 1978: 48-51):開國派以所謂的「蘭學」學者為主,相信鎖國政策已經失效,不如吸收西方的知識及武器以自保,因此主張在國力尚不足以自恃之前,暫且不要跟強權開戰,不妨務實地委曲求全開放通商口岸;攘夷派則以武士居多,認為中國在鴉片戰爭之所以落敗,主要是因為西方文化及宗教的污染,而非他們的船堅砲利,因此堅持武力抗爭,以免開放帶來政治及文化禍害。
培理將軍在1853年夏天正式提出開港要求,暫時撤往琉球過冬敬候佳音,揚言來春返回。培理果真在次年又來叩關,這回,艦隊已由四艘倍增為八艘,幕府束手無策,內部經過激辯後決定讓步,乖乖就範,跟美國簽訂了『神奈川和約』,開放下田、以及函館兩個通商口岸,日本門戶從此洞開(信夫清三郎,1990a:第4章)。培理在簽完條約後躊躇滿志地表示:「無疑,日本人跟中國人一樣,很會模仿、調適、以及相當順服,根據這些民族性,或許可比較容易引入外國的習俗,甚至於帶入高尚的原則、以及高等的文明生活」(Pyle, 1978: 52)。
一家烤肉三家香,英國、俄羅斯、及荷蘭如法炮製,要求循例簽訂條約;幕府原本還慶幸開放的範圍不大,沒想到,西方強權得寸進尺,要求更多的讓步。帶頭的是美國首任領事Townsend Harris,他軟硬兼施,勸說幕府好好跟美國談判,免得其他強權武力相向,有點鴇母跟龜公在演雙簧,逼迫弱女自脫衣服、免得討皮痛。Harris特別指出英法聯軍已經兵臨中國,隨時可以掉頭用來逼日本簽訂商業條約(Pyle, 1978: 53)。在1858年,日本終於簽訂城下盟『日米修好通商條約』,被迫開放江戶、神戶、長崎、新潟、以及橫濱,海關置於國際宰制、關稅被壓到最低,又強加治外法權。
不久,英國、法國、荷蘭、及俄羅斯簽訂相仿的通商條約(信夫清三郎,1990a:285-87)。儘管日本並未割讓任何領土,這些不平等條約卻嚴重侵犯國家主權,把日本置於近似於殖民地的地位(Pyle, 1978: 53-54)。終究,外交屈辱促成幕府崩解,無意中徹底改變了日本人的世界觀,也就是西方知識的擷取,進而帶動明治維新;透過政治改革、以及工業化,日本展開現代民族國家的建構,很快地完成富國強兵,並在十九世紀末開始揚眉吐氣,由自我防衛走向擴張主義。
日本先在1894年打敗中國,接著又在1905年擊潰俄羅斯,美國總統老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刮目相看,表示(Pyle, 1978: 107):「這是世界前所未見的大事,連特拉法加海戰(註10)都不能比擬,當捷報傳來,連我自己都不敢置信!不過,當接二連三接獲訊息,我高興得簡直變成日本人了,根本無法辦公!我當天跟賓客分享日本海的戰事,因為這將左右日本帝國的命運。」樂不可支的老羅斯福受託斡旋,日本與俄羅斯簽訂『朴次茅斯和約』(1905)。
美國將日本介紹給西方強權/來源:Keppler(1899)
其實,自從日本在1902年與英國結盟以後,美國保持樂觀其成的態度,並透過一系列的協定,承認日本在東北亞的地位,特別是默許日本在1905年將朝鮮納為保護國(註11);這時候,強權在東亞各擁勢力範圍:英國擁有長江流域及華南、法國掌握中南半島、德國控制山東半島、俄羅斯及日本瓜分東北亞、美國殖民菲律賓(Pyle, 1978: 134)。沒想到一次大戰爆發、破壞東亞的均勢平衡,日本柿子撿軟的吃對德國宣戰,趁機以英日同盟佔領德國在中國(山東)、以及南太平洋的領土(註12),西方強權自顧不暇,眼睜睜讓日本坐大(Pyle, 1978: 120)。
日本在1915年向中國提出『二十一條要求』,美國強烈反彈、堅持中國門戶開放、反對日本覬覦,埋下日後兩國翻臉的種子;威爾遜高唱民族自決、主權完整,誓言「不容日本欺凌中國」,儼然是中國的保護者(Pyle, 1978: 135)(註13)。這時,雙方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彼此在太平洋的利益衝突,而軍方特別注意到未來可能在軍備上的競爭(註14)。只不過,在巴黎和會上,對於日本要求『凡爾賽和約』納入種族平等條款,美國與英國擔心內部反彈不敢支持,十足偽君子,日本代表團終於體會,西方強權絕對不會接納自己(Pyle, 1978: 136)。儘管美國對於日本開始戒慎小心,終究還是因為擔心日本拒絕加入國際聯盟,因此同意將日本對於山東半島的需索放入『凡爾賽和約』。
日本不勞而獲德國在山東的權益,隨後,在美國主導的華盛頓會議中,英日同盟擴張為『四強條約』(1921)、以及『九國公約』(1922),日本搖身一變為強權。特別是在『華盛頓海軍條約』(1922)中,英國、美國、以及日本的戰艦比例設為5:5:3,日本志得意滿,相信從此可以跟美國好好做生意。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在1923年表示:「往前看,兩國委實沒有任何理由相互對抗」(Pyle, 1978: 137-38)。
事實上,美、日之間的齟齬可以溯自移民法規。在1905年,加州議會決議要求聯邦政府限制日本移民,白紙黑字稱之為「不道德、動輒爭吵、只要微薄的工資」;次年,舊金山市政府又刻意成立學校安置日本、朝鮮、以及中國學童,儼然是種族隔離;終究,雙方為了不傷和氣達成默契,美方廢除法規、日方也同意自我設限勞工前往美國本土,但日本人還是覺得自尊受損,認為美國不願意平起平坐(Pyle, 1978: 135-36; Hane & Perez, 2009: 209-10)。
然而,美國國會在1924年打臉自己的總統柯立芝(Calvin Coolidge),立法(Immigration Act)嚴格限制亞太國家移民,特別是排斥日本人;人口問題嚴重的日本不滿美國背信棄義,國務卿休斯(Charles E. Hughes)相當沮喪,認為政府先前在華盛頓海軍會議的努力付諸流水(Pyle, 1978: 138;徐先堯,1988:147)。在經濟大恐慌期間,日本的對外貿易日益衰退,親西方的政府並未獲得英、美挹注,而倫敦海軍會議(1930)更被反對黨視為出賣國家利益;此時,關東軍日益騷動,日本在1931年吞噬整個滿州、扶植滿州國,全盤推翻與西方合作的政策,著手準備同時跟美國、俄羅斯、及中國作戰(Pyle, 1978: 144)。
在1937年,日本藉蘆溝橋事件入侵中國,美國則全力強化在太平洋的海軍部署。在1940年,日本海軍判定美軍會在1942年稱霸太平洋,相信此後必須轉而取得荷蘭在印尼的油源,必須先下手為強。在這樣的背景下,日本在1940年與德國、以及義大利簽訂『三國同盟條約』,這是軍事同盟,用意是孤立美國、嚇阻兵戎,以便接收西方在東南亞的殖民地。美國總統羅斯福強烈反彈,禁止廢鐵、鋼鐵、以及原油輸日,並要求日本撤出中國;日本則認為此舉不啻把自己當作二等國家,相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由於儲油捉襟見肘,而美國海軍日益壯大,日本決定孤注一擲,在1941年發動珍珠港奇襲,同時對英、美開戰,也就是所謂的「大東亞戰爭」。
由清末到民國的日中關係
對於日本來說,古老的中國文明猶如希臘、羅馬遺緒之於北歐,特別是在大唐盛世,日本政府遣送優秀的年輕人前往中國吸收知識,回國後成為社會的菁英(Reischauer, 1964: 16, 19)。從三國時代起,日本不免作為中國的朝貢國(註15);在元朝的時候,蒙古人兩度發兵征服日本失敗(1274、1281),中國自是日本戒慎小心的巨鄰。在明神宗萬曆年間,豐臣秀吉兩度出兵朝鮮,最終目標是中國,最後因為病死而止(1598)。儘管德川幕府採取鎖國政策,中國儒家思想在江戶時代完成本土化,朱子、陽明儒學成為日本的道德規範(蘇振申,1975:70-71)。進入十九世紀,中國(大清)被以英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瓜分,日本也面對美國鐵殼黑船的叩關,前者展開自強運動、後者則進行維新運動,儘管兩國在1871年簽訂『中日修好條規』(林明德,2005:1),終究還是兵戎相見(註16)。
早在1874年,日本初試啼聲,以琉球船員被台灣原住民族殺害為由出兵台灣,也就是「牡丹社事件(註17)」;當時,日本有人力主併吞台灣,不過,前往北京與李鴻章交涉的全權大臣大久保利通主張和解,簽下『北京專約』(又稱『台灣事件專約』),以「保民義舉」間接取得琉球的主權(維基百科,2016:北京專約;Reischauer, 1964: 135;包滄瀾,1958:241-53)。此時,中國大體還是將日本當作對抗西方的潛在盟友在;一直到日本在1879年將琉球納為沖繩縣,中國於體會結盟是不可能的(Leung, 1983: 279)。
雙方正式翻臉則是為了中國的藩屬韓國。對於日本來說,隔著對馬海峽的韓國如同芒刺在背,至少應該納為勢力範圍,主戰派甚至於主張動武。在1875年,日本仿效美國,以武力逼迫韓國簽訂『江華條約』(1876),表面上承認韓國獨立,實質上將韓國脫離中國的朝貢體系(Beasley, 2000: 144)。
面對日本的挑釁,中國抗議無效,只好說服韓國跟西方強權依樣畫葫蘆簽約,同時強化跟王室的關係;相對地,日本則跟改革派兩班貴族結盟,並邀請韓國人前來留學(Beasley, 2000: 145)。在1884年,改革派官員發動政變,中、日雙方心有旁騖,暫時以簽訂『天津條約』(1885)作為緩兵之計。此後十年,中國任命袁世凱為駐朝鮮總督,積極擴張通商,日本日益心焦。
在1890年代,日本的安內攘外政策開始見到成果,西方強權在1894年同意結束治外法權,半個月後向中國宣戰、發動甲午戰爭(信夫清三郎,1990c)。雙方的引爆點是東學黨之亂(又稱東學黨起義、或東學農民運動),韓王要求中國派兵平亂,日本擔心俄羅斯藉機往南擴張,決定先下手為強,以中國違反協議為由孤注一擲出兵,試圖一舉取代中國在韓國的地位;沒想到,日本不僅佔領大部分韓國,還進軍南滿州,更配合英國攻下山東半島的威海衛,隨時可以攻取北京,中國只好羞辱地簽下『馬關條約』(1895)(Beasley, 2000: 145-46; 陳鵬仁,1997)。
中國甲午戰敗,意味著「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自強運動(1861-95)徹底失敗。日本予取予求,中國在『馬關條約』除了被迫承認韓國獨立,還答應賠償軍費以交換威海衛的歸還,並割讓遼東半島、及台灣澎湖。日本要求遼東半島的理由是為了捍衛在韓國的地盤,俄羅斯則認為此舉將威脅本身在滿州的利益;俄羅斯在法國、以及德國的撐腰下表示不惜一戰,要求日本將遼東半島歸還中國,由於英國、以及美國並無意願奧援,日本不得不吞下尊嚴讓步,眼看煮熟的鴨子飛走(Beasley, 2000: 147)。李鴻章簽下條約後嘆道:「日本將成為終世之患!」
對於中國來說,竟然敗給彈丸小國日本,當然是奇恥大辱;至於『馬關條約』,失去藩屬朝鮮也就罷了,竟然被迫割讓跟日本並無任何瓜葛的台灣,是可忍、孰不可忍。儘管如此,由於文字相近,中國依然以日本為現代化的榜樣,譬如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洋務派重臣張之洞,他在《勸學篇》〈遊學〉一章中(1898)寫著:
日本,小國耳,何興之暴也?伊藤、山縣、榎本、陸奧諸人皆二十年前出洋之學生也,憤其國為西洋所脅,率其徒百餘人分詣德、法、英諸國,或學政治、工商,或學水陸兵法,學成而歸,用為將相,政事一變,雄視東方。……(註18)上為俄,中為日本,下為暹羅,中國獨不能比其中者乎?至遊學之國,西洋不如東洋,一、路近省費,可多遣;一、去華近,易考察;一、東文近於中文,易通曉;一、西學甚繁,凡西學不切要者東人已刪節而酌改之,中、東情勢風俗相近,易仿行,事半功倍,無過於此。若自欲求精、求備,再赴西洋有何不可?
也難怪,光緒皇帝進行戊戌變法(1898),還召見伊藤博文表示:「貴我兩國,同在一洲,居至親至近之地。今我國正值變法之際,必要處,還欲一聞貴爵之高見。希貴爵深體此意,就變法之?序、方法等事,詳細告知朕之總理衙門之王大臣。」不久,康有為、梁啟超推動百日維新失敗,流亡日本。事實上,一直到滿清被推翻之前,中國的新政(現代化)還是師法日本;進入二十世紀,當時就已經有100名學生前往日本就讀,在短短四年內,人數成長為800人,連滿清政府都鼓勵留學日本念軍事學堂(註19)(任達,2015;汪向榮,1988;Whiting, 1989: 30-31)。
在1896-98年之間,列強在中國的作法改弦更張,將開放通商口岸轉為勢力範圍的擴張,俄羅斯盤據滿州(含旅順港在內的遼東半島)(註20)、德國囊括山東(註21)、法國控制南部(註22),而英國、及美國則推動門戶開放,要求貿易雨露均沾,日本左右為難(註23);如果為了在韓國的利益而跟俄羅斯結盟,日本勢必要放棄長城以北,最後決定採取英、美的路子,虛與委蛇前往華中、華南發展,只不過,本身的工業條件並沒有競爭力,在福建的開展並不順遂(註24)(Beasley, 2000: 149)。
在八國聯軍擊潰義和團之際(1900),軍紀良好的日本還獲得曇花一現的國際讚譽(註25)(Beasley, 2000: 149)。日本領悟與俄羅斯終須一戰,孤掌難鳴,因此在1902年與英國結盟,在1905年擊潰俄羅斯,接收遼東半島、以及南滿鐵路。一開頭,日本政府投鼠忌器,不敢公然將滿州納為勢力範圍,一方面不願意引發反日風潮,以免影響日貨在中國市場的擴張,另一方面也是期待英、美投資南滿鐵路,不想公開抵觸他們的門戶開放政策;伊藤博文主張跟中國及強權的關係甚於對滿州的控制,畢竟,「滿州絕非日本的領土」(Beasley, 2000: 152-53)。
上面寫著「很高興加入大家的行列,然而,恕我多言,先前要不是諸位之中有人阻我制服中國,此番,就不會如此費事了!」(Delighted to Join you, gentlemen; but permit me to remark that if some of you hadn’t interfered when I had him down, it would have saved us all this trouble!)加入八國聯軍的日本/來源:Swain(1900)
在這時候,中國爆發革命運動,日本決心確立在中國的支配(Barnhart, 1995: 21)。日本兩邊押注,官方支持大清皇帝,私下則卵翼革命份子;在1905年,孫中山於東京成立中國同盟會,原本的六點《革命方略》(1906)還主張跟日本合作(Whiting, 1989: 32)。在1911年,中國革命成功,日本文武看法不一:與軍部關係密切的右翼團體黑龍會同情革命份子,透過三井等公司提供武器,希望革命成功能獲得商業上的特許;儘管如此,日本政府終究西瓜倚大邊,選擇支持袁世凱的北洋政府,孫中山在1913年被迫離開東京(Beasley, 2000: 154; 信夫清三郎,1990d:83-84 )。
一次大戰在1914年爆發,日本趁機對協約國的德國宣戰,除了佔領德國在太平洋的島嶼,還進軍山東膠州灣租借地、以砲艇強行佔領青島,並在次年向中國提出『二十一條要求』,要求接收德國在中國的鐵路、及礦業特權,還堅持指派軍事顧問,儼然以中國的保護者自居;日本以5月7日作為最後通牒,後來被中國人視為「國恥日」。中國相當錯愕,袁世凱政府向英、美求援無效,只好屈服;北洋政府在1917年對德宣戰,段祺瑞為了取得貸款,先後與日本密簽陸軍、及海軍『共同防敵軍事協定』(1918),形同自我矮化為附庸國。
由於獲得英國、法國、義大利、以及美國的首肯,日本有恃無恐,大大方方參加巴黎和會,『凡爾賽和約』(1919)同意將德國在中國的租借地交給日本。由於中國政府任人宰割,引發五四運動,中國代表團當下不敢簽署和約。荒謬的是,羞辱中國的並非交戰的德國(註26)、而是作為盟邦的日本;儘管中、日雙方終究在1922年解決山東問題,中國的現代民族主義已經被點燃,中國人對於日本的印象丕變,日本已經不可能成為中國的盟友(Whiting, 1989: 34)。
蔣介石的國民革命軍在1926年發動北伐,次年定都南京(寧漢分裂),接著進軍華北,終於在濟南與日軍發生衝突,引發五三慘案(1928),正式反目成仇(註27)。在1928年,日本人撐腰的張作霖由北京退守瀋陽,關東軍密謀炸毀鐵路(皇姑屯事件),希冀引來國民軍報復、再藉機佔領滿州,未果,文人政府垮台。在1931年,關東軍藉口中國軍隊炸毀南滿鐵路佔領瀋陽(九一八事變),並計畫佔領滿州、及內蒙古,「下剋上」的氣焰高漲,文人政府無力節制。緊接著,日海軍陸戰隊在上海發動一二八事變(1932),這是侵門踏戶中國的本土(proper),已非遙遠的東北可以比擬。隨後,日本扶植溥儀的滿州國政權(1932),國際聯盟組成李頓(Lytton)調查團,日本乾脆在1933年退出國聯以表抗議,人肉鹹鹹。在1937年,日軍發動七七盧溝橋事變,中、日終究爆發全面戰爭。
結語
中國在甲午戰爭敗給日本,簽訂『馬關條約』、割讓台灣,台灣人從此淪為殖民地。回頭看歷史,中、日兩國在十九世紀末為了支配韓國兵戎相見,台灣人無妄之災。從國際政治理論的現實主義角度來看,不管是小國、還是弱小民族,對於外部的結構似乎只能逆來順受,頂多只能看人臉色、企盼恩寵庇護。日本從一個小國到崛起中的強權,企盼的是能與西方國家能平起平坐,甚至於有樣學樣,服膺帝國主義,終究鎩羽而歸。
明治維新之後,日本開始對外擴張,首當其衝的韓國成為試劍練刀的對象,進而挑戰背後的宗主國中國。接著,日本與英國結盟,牛刀小試,沒有想到俄羅斯竟然不堪一擊。一次大戰後,日本趁勢接收德國的地盤,西方國家刮目相看。作為亞洲競逐的後起之秀,美國一開頭以調人的姿態出場,對於日本戒慎小心,雙方最後不免一戰。終究,日本除了體會到美國的強大,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能獨善其身,只能選擇扈從。
台灣地處東亞通渠,強權覬覦、兵家必爭。四百多年來,不管南島的原住民族、還是漢人墾殖者,相繼面對外來統治政權,不屈不撓,武力抗爭不斷,不免遭致無情打壓及摧殘。由於這樣的被殖民經驗,台灣人彷彿只能聽天由命,上焉者選擇精神上的抗爭,中焉者無奈苟延殘喘,下焉者積極委身。鑑往知來,日本由防衛到攻擊,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我們如果不願意隨波逐流,至少也要能從前車之鑑汲取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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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1.原文見小堀桂一郎(2015:310),譯文見周啟乾(信夫清三郎,1990d:417)。語出《論語》顏淵: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2.當時最為頤指氣使的是英國公使,動輒威脅一戰(包滄瀾,1958:194)。
3.英國軍艦在1863年砲轟薩摩藩的鹿兒島(薩英戰爭),次年,英、法、美、以及荷四國聯合艦隊砲轟長州藩的下關(下關戰爭),殺雞儆猴意味甚明,兩藩自知日本尚且無力對抗西方強權,侈談攘夷(包滄瀾,1958;147-48)。
4.英國為了制衡俄羅斯,費心討好日本,早在1894年同意在五年內撤銷治外法權;在1898年,英國藉口制衡俄國在旅順極大連的租借地,向中國強租威海衛,事先取得日本同意,私相授受交換承認福建是日本的勢力範圍:在八國聯軍之際,英國歡迎日本加入,還同意提供軍費(Barnhart, 1995: 13, 16, 30-31;徐先堯,1988:135)。
5.旅順是溫水港,不過,與海參崴中間隔著朝鮮,所以不能接受日本加以支配(Han & Perez, 2009: 180)。
6.隨後兩次是在1912、及1916年。
7.在1874年,江藤新平發動佐賀戰爭,失敗梟首。為舒緩主戰派的不滿,政府派遣西鄉隆盛之弟西鄉從道遠征台灣、教訓牡丹社的原住民族。儘管如此,西鄉隆盛最後還是在1877年爆發西南戰爭。
8.中國將金玉鈞的遺體、以及刺客遣還朝鮮,前者以叛國被斷四肢、後者獲得重賞,日本群情譁然(包滄瀾,1958:315)。
9.美國以舊金山作為與上海、以及廣東直航通商的港口(Hall, 1968: 250)。此後,美國在1867年跟俄羅斯買下阿拉斯加,又在1898年併吞夏威夷、殖民菲律賓。在美西戰爭(1898),日本維持中立,對於美國吃下夏威夷,日本也沒有意見;日本原本希望跟美國共管菲律賓,後來眼見美國進軍,對於菲律賓民族運動者的求援充耳不聞(Barnhart, 1995: 28)。
10.亦即Battle of Trafalgar(1805),英國重擊法、西聯合艦隊。
11.也就是『塔夫脫-桂協定』(Taft-Katsura Agreement)。
12.包括加羅林群島、馬里亞納群島、馬紹爾群島、帛琉、以及雅浦島,都位於赤道以北。戰後,日本的統治獲得『凡爾賽和約』確認,屬於國際聯盟的C級託管地,日本稱為日本委任統治領南洋群島,設有南洋廳。
13.日本向美國低頭,在1917年跟美國簽訂『藍辛-石井協定』(Lansing-Ishii Agreement),誓言在中國尊重「門戶開放」、「機會均等」、及維持中國政權及領土完整原則,而美國則曖昧地承認日本因為領土比鄰(territorial contiguity)、因而在中國享有「特殊的利益」(維基百科,2016:藍辛-石井協定;Hane & Perez, 2009: 209;徐先堯,1988:143)。
14.另外,協約國在1918年出兵俄羅斯遠東地區,日本質疑美國覬覦東清鐵路、以及西伯利亞鐵路(Barnhart, 1995: 63; Hane & Perez, 2009: 210)。
15.日本並非中國(大清)的藩屬、而是前朝貢國。
16.在明治維新之前,日本還是透過中國來瞭解國際情勢,主要是歸功於彼此可以透過漢字進行筆談(Fogel, 1995: 80)。
17.日本人稱為「台灣出兵」、或是「征台之役」,林明德(2005:5)的用字則是「台灣事件」,相當中性。
18.中間這段是「不特此也,俄之前主大彼得憤彼國之不強,親到英吉利、荷蘭兩國船廠,為工役十餘年,盡得其水師輪機駕駛之法,并學其各廠製造,歸國之後,諸事丕變,今日遂為四海第一大國。不特此也,暹羅久為法國涎伺,於光緒二十年與法有釁,行將吞併矣,暹王感憤,國內毅然變法,一切更始,遣其世子遊英國,學水師,去年暹王遊歐洲,駕火船出紅海來迎者即其學成之世子也,暹王亦自通西文、西學,各國敬禮有加,暹羅遂以不亡。」
19.根據Hoston(1994),中國留學生也是透過日本理解西方的馬克斯主義。
20.在『馬關條約』後,德國夥同法國支持俄羅斯,強硬要求日本吐出遼東半島,由俄羅斯在1896年以調人取得遼東半島。
21.在1898年,德國則藉故強租膠州灣99年,並獲得山東鐵路權、及礦權(徐先堯,1988:135)。
22.法國強租廣州灣99 年,伺機擴張兩廣、及雲南(徐先堯,1988:135)。
23.日本在1907年跟法國簽訂協約,相互承認對方在中國的勢力範圍:日本為滿州、蒙古、及福建,法國為雲南、廣西、及廣東(Wikipedia, 2014: Franco-Japanese Treaty of 1907)。
24.日本在1898年跟中國簽訂『福建省不割讓條約』,把福建視為勢力範圍。在1900年,台灣總督府策動廈門事件,出動陸戰隊登陸廈門,遙相呼應中國革命策劃的惠州起義,未果(維基百科,2016:兒玉源太郎;??堅,2016;闞正宗,2008;郭弘斌,2003;蔣子駿,1990:100-101;徐先堯,1988:136;???????,2016)。
25.有趣的是,中國流亡學者余杰(2005:62)的說法是「日軍在北京竭盡燒殺搶劫之能事」。
26.其實,中國並未派兵前往歐洲參戰,不過,卻有數十萬名華工參與戰場上的構工。
27.蔣介石原本與日本合作反共,在1927年8月被逼下野,9月訪日,日本政府委婉表達希望北伐軍以華中為界(黃自進,2008:196-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