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載自 網路文章。若有侵害著作權,請速告知,我們將盡速移除 ♦
2022/1/18
歐溪生 | 陸軍官校45期〈65年班〉
「一口咬住蘋果就知道蘋果的美味,吃苦瓜時就只能慢慢等待苦後回甘的悠遠滋味」!
民國54年,臺灣經濟已趨穩定、美援停止。我讀初中,班導師是學理工出身的,在一次師生閒聊時,老師很感慨的說: 「學校畢業後始終羞於參加同學聚會」,理由是:「同學們都在民間企業上班,月入在窮教員的倍數以上,阮囊羞澀,相形見拙,還是退避為宜」。
民國58年,我讀教會高中,初中時的班導師已轉換跑道去追求理想,高中課堂上,師大畢業的歷史老師曾很幽怨的說:「他與太太一起畢業,同時在公立學校任教,為了繁榮家庭經濟,他選擇到私立學校任教,因為私校待遇超過公立學校1.5倍,而太太仍留在公立學校,理由是;待遇雖菲薄,保障是固定的」。
民國59年,國民所得躍昇,一位同學的大哥,義務役退伍後在保險公司任職,月薪3500元,那時,小學老師的月俸是2600元,引不少公教人才進入民間企業。
民國61年,經濟飛奔,俯拾皆機會,處處在找人,人力〈非人才〉到處缺,那是個「冒險家的天堂」,各個躍躍欲試,人人面臨機會。我卻因為班導師「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的一席激勵,成為全班唯一毅然投身軍旅的傻子,入伍翌日,清晨5點半,起床號響起,眼看著月亮還高高掛在天空,心中難免疑惑;我這一生難道就這樣「頂著星星起床,背著月亮就寢」。
民國65年,軍校畢業,在臺中谷關山區服役,月俸2900元,而谷關溫泉旅社的櫃檯小姐月俸是4500元,此時,我竟然有當年班導師的羞澀。
民國67年,我在馬祖東莒任第一線步兵連長,在那個匪砲擾射威脅下又缺水、無電、夏炎、冬寒,每天燭光晚餐,連吃橘子、香蕉都算奢侈的「蕞爾小島」,伴隨著夏天的苦雨及冬天的淒風,一個步兵連耗費了8000包水泥,用土法煉鋼方式,以13個月的時間,完成了可容納百餘人的地下步兵、砲兵、觀測核心陣地。緊接著構築島上的坑道發電廠,24小時三班制,那時,我的月薪是5000餘元,我妹妹在電子公司當中階主管的月薪是15000餘元,我親愛的妹妹經常帶著爸媽四出旅遊啖美食,我卻連晨昏定省都做不到,窘啊!
68年初,換防馬祖九個月之後,第一次返臺休假,不要質疑〈九個月才休假一次〉;因為,馬防部規定:有眷自願役官兵每三個月休假一次,無眷自願役官兵每六個月休假一次,各位,不要被字面誤導了,真實的含意是:到防區滿六個月之後才開始排假,輪到我時,已經是第九個月。返臺之後,去探望一位高中時的死黨梁兄,梁兄義務役退伍之後在新店一家國產汽車公司當作業員,月薪9000元,下班之後還兼差,太太又在中視舞群工作,兩人月薪合計在二萬元以上,號稱五子登科:妻子、車子(機車)、房子、兒子、金子〈銀行存款〉樣樣齊備,言談間,他以一種憐憫的口氣問我:你怎麼會選擇走這一條路呢?
霎那之間,我明白;陽關道、獨木橋,各有各的路,他吃蘋果我啃苦瓜,同學再也走不到一塊了。我繼續隅隅獨行在這條付出與回收不成比例的單行道上,把生命中最精華的歲月,開了張空白支票給「國家」、「責任」、「榮譽」。沒有掌聲!
68年,同單位的三位預官排長退伍了,個人選擇個人的路,A君:師專畢業,選擇啃苦瓜,決心把教育當作事業、志業 (非職業),當時月俸6000餘元,春風化雨一路走來,於去年在校長任內退休。
B君:考入臺鐵,一年後,在「豈甘老死牅下」的激勵下,改吃蘋果,毅然辭職創業,決心向社會挑戰,如今是廣告公司負責人。
C君:進入民間企業,月俸11000元,一路吃著蘋果,敬業樂群,如今是某大企業總經理。近期,老同事有緣聚會,回首前塵,不勝唏噓,A君感慨「人生雖要規劃,人終究不能規畫他的人生,打破重來可能成為唯一的選項」。B與C君則以宏觀的角度評論;「為政者不能以家庭理財的思維去規劃國家財政」。
七十年起,臺灣經濟蓬勃,全民瘋股市,職場上許多精壯份子早就放下、離去崗位,每日收盤後各餐飲店人頭竄動,杯晃交錯,連計程車司機都眉飛色舞,滿口股票經,我們卻「鴨子聽雷」,因為我們選擇堅持,繼續苦心孤旨面對戰備、演訓、督導、測驗,任務接二連三,連休假都已經被擠壓到毫無迴旋之地,哪還有時間去瞭解股市。新年陪老婆擠大眾運輸工具回偏鄉娘家時,鄰里間一輛輛上過蠟的新車,在冬日的陽光下像是一張張耀眼的成績單,述說著車主的輝煌。我們選擇默然,從未高喊「不公平」。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近廿年的不景氣,社會普遍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氛圍,加上不良政客挑起族群大旗,向著農民、工人、非公教...高喊「不公平」,過去領低薪、受冷落、默默不語做事的軍、公、教的我們,突然之間遭流彈波及,他們有想到我們是如何走過來的?
於是,背離歷史背景的切齒言論此起彼湧,因為歷史背景從來就不是政客所喜愛的,他們只攔腰擷取他們所要的這一段!
我們很納悶,我們並沒有多領,並沒有享受特權,我們只是遵循著政府給我們規劃的路一路前行,只是水庫的水淺了,石頭冒出來變成標的,試問,以前水庫滿水時,誰為水庫底層的石頭高喊過「不公平」!
一個族群被憎恨,原因很簡單,就是要摘掉他的勳章,但工具可以很複雜,誰有那個閒功夫去梳理退休年金的歷史背景,誰有去想過他當年有多麼風光過,誰有去想過軍公教當年是如何辛苦的支撐過這個國家。
♦ 專文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