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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1
楊國樞老師 (1932-2018)
楊先生四面八方訪客多,是一位浪漫型心理學者,在心理學上採取全人觀點,強調人的整體存在,曾發願要結合有志之士譯注佛洛伊德全集,惜未啓動。劉英茂、柯永河、楊國樞三人,是對台大心理學系現代化及本土化卓具貢獻的三公,他們分別推動了實驗認知心理學紮根及中文認知研究、臨床心理學在地化、心理學本土化(或華人心理學)。
楊先生最為人懷念的,還是他在台灣民主化上所作的貢獻。那一代讀書人包容性較高,具浪漫性格,信念與理想一以貫之,捨民主法治再無其他。透過他們的闡釋及實踐,讓我們對威權及強人概念、與民主法治主張,得以近身理解,是當年戒嚴時期獲得啟蒙的來源。
他身為台大自由派四大寇之一(以及胡佛、張忠棟、李鴻禧),奮起作為當年黨外及台大守護者,主持大學雜誌,在中國論壇、中時、及聯合頻頻發聲,穿梭於街頭及各個黨派之間,心繫政黨政治的建立。在那種時代,祇有來自勇氣與無私,才會義無反顧去做這些事情的。
解嚴後他馬上創辦澄社,集結有志之士頻頻發聲,他的穩健及練達,鋪就了一個得以寬廣論政的平台,瞿海源與我分別接下他的擔子出任社長,確實共同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楊先生是1990年5月「知識界反對軍人組閣」行動召集人,在新公園(二二八公園)台博館前靜坐三天,之後他當為代表被告,但從無怨言。楊先生一向樂於認同自己心理學家身分及成就,但熱情卻在台灣民主化事務上,表現得最清楚。他主張學術與政治應分離,但他最自在最具表現強度的,卻是在學術政治兩者交界之處,尤其是摩擦力最大的時候。
他中壯年充滿熱情及主張,抵擋強人與威權統治,並當為黨外運動後盾。後來慢慢不再參與政治議題,時間約在1990年代中期,這是解嚴之後,有勇氣出面的人愈來愈多,意識形態檢驗卻越演越烈,楊先生是個自由人,從來不歸意識形態中人,也許覺得階段性任務已了,他選擇優雅淡退,回歸同行及學生群中,推動心理學本土化的基礎研究,培育下一代人才,在兩岸學界聲名日盛,可謂是一代學術人與一代教育家。
楊先生在過去艱困時代中,表現出一以貫之的勇氣及大度,而其基礎則為無私,我們奉楊先生為精神上導師,指的就是這一段,他是我一生參與公共事務的思想導師。
青年王曉波 (1943-2020)
王曉波與李登輝同一天辭世,兩人在政治及社會影響力規模上相差甚遠,但從本質上而言,兩人都具左派背景,惟統獨主張大有不同,而且色彩鮮明,不畏爭議。李參加過共產黨,王的母親據信是共產黨員在台灣遭槍決,那時曉波才九歲多。
台大大三時,與同學在溫州街一間日本宿舍賃屋而居,包括黃樹民、王中一、陳秋坤、何步正、楊濬哲、王曉波等人。有一天曉波説附近警察局要擺一桌,希望去湊個熱鬧吃頓飯,原來是一位念政治系的香港僑生甄燊港因頭髮太長,路上被警察逮到局內,強制剪成平頭。王聞訊後一個人衝到警局找主管理論,沒想到警局竟然認輸還擺一桌消災。
又曾看到他手綁繃帶,是因為他在台大醫院看護殷海光老師時,走廊上有人大聲吵鬧,他出去説老師睡覺休養請小聲,沒想那人粗魯不理,王一怒下揮出一拳,那人摔倒後,受到驚嚇就溜掉了。事後曉波發現手流血,原來是縱使氣魄原在,但太久沒打架了,一打就受傷,趕快去急診室包紮。
之後幾年民族主義座談會爆發衝突,衍生了台大哲學系事件,他是大苦主之一,好在後來世新成舍我收留,1974年後到世新任教多年,平反之後1997年才返回台大。我在1993年4月擔任澄社社長,同年5月以澄社名義舉辦全天台大哲學系事件20周年研討會(見前述),當時籌辦這件事,心中是有曉波影子的。他對這件事的反應與別人不太一樣,認為自己是為所當為,知道會有難以預測的後果,與當道不合,在那個時代本就會受到迫害,現在若能回復正義當然很好。這種反應聽起來是有一點向他母親學習的決心在。這就是青年王曉波,我心目中充滿熱血的學長王曉波。
他後來花比較多時間參與保釣以及海峽兩岸事務、治法家研究及台灣史。我於教育部服務時,他從旁關心高中歷史課綱調整,認為參與者負歷史責任,必須謹慎修訂。前幾年他成為馬英九國師,實質參與高中歷史課綱微調,引起社會上及史學界學生界重大爭議。他年輕時,台大自由派精神比較強烈,但感覺得到他特殊成長過程下的沉重基調;中年之後轉移往更多民族主義,好像情感有所釋放也變得更為自在。這中間的轉折,須更熟悉他的人來做定位工作,就不強作解人。
謹以此文懷念曉波,還有那一段年輕歲月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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