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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2

東亞地區的口述史研究方法，在文學、音樂、美術等藝術領域以「口傳」的形式，在歷史上則以「縣志」的形式流傳下來。然而，這些「口傳」或「縣志」的傳統與現代的口述史研究的脈絡完全不同。本文將簡要介紹戰前日本的殖民地研究與中國研究的傳統，以及田野調查活動，並簡單梳理2005年日本口述史學會（日本オーラル·ヒストリー學會、日本口述歷史協會、簡稱JOHA）成立之時，日本戰後歷史研究的變化。

一、戰前日本的殖民地與中國研究

若是考慮到與現代口述史研究的關係，戰前日本在臺灣、朝鮮、「滿洲」地區、中國各地實施的各種各樣的田野調查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極為重要的線索。

日本統治下的臺灣地區實施的田野調查，由1901年設置的「臨時臺灣舊慣調查會」負責。該「調查會」的調查，是亞洲地區最早，且兼有採訪的調查活動。該會發表的調查研究成果包括《臺灣私法》（1909年～1911年）、《清國行政法》（1905年～1915年）、《臺灣番族慣習研究》、《臺灣祭祀公業令》、《臺灣親族相續令》等。

日本在朝鮮進行的慣習調查中比較有名的是「不動產法調查會」（1906年～1907年）、法典調查局（1907年～1910年）。20世紀20、30年代，日本在朝鮮半島各地進行了「生活狀態調查」，該調查活動包括訪談與攝影，並編輯出版了調查成果，部分目錄如下：

• ①朝鮮總督府編《生活狀態調查:調查資料、第28輯』其1、1929年（水原郡）
• ②朝鮮總督府編《生活狀態調查:調查資料、第29輯』其2、1929年（濟州島）
• ③朝鮮總督府編《生活狀態調查:調查資料、第32輯』其3、1931年（江陵郡）
• ④朝鮮總督府編《生活狀態調查:調查資料、第34輯』其4、1932年（平壌府）
• ⑤朝鮮總督府編《生活狀態調查:調查資料、第第38集其5、1933年（朝鮮的聚落前篇）
• ⑥朝鮮總督府編《生活狀態調查:調查資料、第39輯』其6、1935年（朝鮮の聚落 中編）
• ⑦朝鮮總督府編《生活狀態調查:調查資料、第40輯』其7、1934年（慶州郡）
• ⑧朝鮮總督府編《生活狀態調查:調查資料、第41集其8，1935年（朝鮮的聚落後篇）

20世紀30年代，日本對殖民地的調查主要是對「滿洲國」的各種經濟調查。其中最為有名的組織是滿鐵調查部和東亞研究所，由這些組織進行的調查活動有：華北資源調查（1935年～1936年）、「支那」抗戰力調查（1939年～1940年）、華北農村慣行調查（中國農村慣行調查1940年～1944年）、華中慣行調查（1940年～1943年）等。

以上簡單介紹了二戰前日本對朝鮮、臺灣等殖民地，以及中國各地的調查活動。日本在戰前實施的調查活動，在戰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被看作是為殖民地統治和戰爭合作服務的行為，直至1980年代，對這些調查活動的研究仍被視為一種禁忌。

二、戰後日本的歷史學研究

戰後日本的歷史研究中可以看到對戰前調查活動的懺悔和批判。但長期以來，這些批判並沒有出現在歷史主舞臺上，反而是在殖民地當地建立的同學會/校友會起到了更重要的作用。例如，以「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的舊社員為中心成立的「滿鐵會」（2013年解散），上海東亞同文書院的畢業生組織的同學會「滬友會」等團體就曾舉行各種活動，但這些團體並沒有採取積極主動的行動去收集並保存口述資料。

此外，東洋文庫作為附設於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的東洋學圖書館，仔細考察其發展及藏書的歷史，可以發現口述史資料並沒有得到重視。東洋文庫的主頁上有以下記載：

東洋文庫是一家東洋學研究的圖書館。它於1924年由三菱財閥第三代主人岩崎久彌氏創設，是日本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大的東洋學研究圖書館，並且是世界五大東洋學研究圖書館之一。東洋文庫的藏書量有近100萬冊，其中包括5種國寶，7種重要文化財產，具體來說，藏書的比例為漢籍40%、洋書30%、和書20%、其他語言（韓語、越南語、梵語、伊朗/土耳其/阿拉伯文等）藏書10%。

【表1】是東洋文庫發展歷史的簡介。

資料來源：小島晉治、大裏浩秋、和木依壽編譯:20世紀的中國研究:如何發揮其遺產？、2001年。

根據本書後記中的記述，1990年代的日本學界逐漸意識到對中國研究者進行口述訪談的必要性。

筆者以為通過採訪戰前在不同方面與中國有關的團體或個人有著直接及間接關係的人物，可以增加知識，並加深問題意識。因此，召集共同研究班成員之外關注這一方面的學者，以研究會的名義召開訪談會〔中略〕通讀這本書後感受到的是，我們深入探討20世紀日本的中國研究與中國認識的嘗試才剛剛開始。

在此之後，如谷垣真理子等編《戰後日本的中國研究與中國認識：東大駒場與內外的視角》一書所表述的那樣，越來越多具有強烈口述史色彩的研究成果面世。

本書是結合了口述史的實證研究史。關於戰前的中國研究已有很多研究與探討，但對於戰後的中國認識與研究則尚未有足夠全面的討論發表。本書的內容是，由東京大學駒場校區的前期課程中國語部會的全體教師參加，探索更廣泛的人文社會學科的趨勢，考察戰後日本的中國研究，廣義而言，對中國的認識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以及其中存在著哪些課題和討論。

四、日本口述史學會的成立

為了彌補在口述史研究領域的遲緩與拖延，2005年，日本口述史學會（日本奧拉爾·日本口述歷史協會（JOHA）成立。在學會成立的意向書中有如下表述：

在歐美等國家，口述史研究得到了飛速的發展，其價值也得到了廣泛的認可。隨著研究人員和專家對技術和使用方法的鑽研，許多口述史專案正在大學、博物館和圖書館實施，積累了很多檔案資料（採訪集）。

受到這些活動的啟發，學會的召集人們意識到建立一個處理日本口述史資料的全國性網絡的必要性，日本口述史學會也應運而生。該學會發行學會誌《日本口述史研究》（『日本オーラル·ヒストリー研究』），刊載口述史相關的文章，2022年已出版至第18號。

最後介紹一下由NHK（日本放送學會）建立的「NHK資料庫」（NHKアーカイブス、https://www.nhk.or.jp/archives/）。該資料庫收集了1925年3月東京廣播電臺開始廣播以來，至戰後日本放送協會於1953年開始電視廣播的節目劇本、節目相關的記錄、節目製作的素材等。近年來，這些與戰爭證詞有關的口述史記錄已作為「戰爭證詞資料」公開。現在公開的證詞已經達到了1605件，按內容分別歸入「馬來西亞與印尼方面、緬甸方面、菲律賓方面、太平洋諸島、中國、日本國內、朝鮮半島/舊滿州/樺太與千島、海戰、特攻、空戰與潛水艇戰、原子彈爆炸、從地方看戰後、知識的巨人們、未來的選擇」等。這些「證詞」充分反映了日本方面的觀點與認識，但我更想強調的是，這是瞭解第二次世界大戰悲慘情況的重要記錄，是寶貴的口述史資料。

五、小結

本文簡要梳理了戰前日本的殖民地調查研究與戰後歷史學研究的聯繫與斷裂，考察了口述史研究在日本逐漸受到重視的過程。

近年來，口述史研究無論是作為一種研究手法還是一門研究領域，都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歷史學、教育學、民俗學、社會學等研究中都可以看到口述資料的廣泛使用，相關研究成果也受到了更多學者的參考與利用。隨著研究的深入，對口述方法論問題的探討也漸次走到了學者話題的中央。當然，本文只在有限範圍內羅列了一些研究成果，對這一研究領域的拓寬和深入還需要更多年輕學者的加入，同時，我也期待著推進口述史研究的國際協作，不同國家地區的學者共聚一堂，從不同研究傳統、視角、方法來拓展口述史研究的邊界。

作者孫安石（SON ANSUK），日本神奈川大學外國語學部教授、中國人日本留學生史研究會代表。本文為孫安石先生在2023·“革故鼎新 ^{繼往開來──口述歷史與辛亥革命研究”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的發言稿，收入會議《論文集》。}

日本神奈川大學中國人日本留學生史研究會為2023·“革故鼎新 ^{繼往開來──口述歷史與辛亥革命研究”國際學術研討會協辦單位之一。孫安石教授弟子郭夢垚博士代表研究會赴澳參會，回日後為研究會帶回大會頒發的“薪傳辛亥”優秀團隊紀念杯。圖為師徒持杯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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