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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共和國」的執政
「什麼執政?叫我當共和國的執政?」溥儀非常不滿,跟他的智囊團們討論了半天,在鄭孝胥的勸說下,決定在下午接受阪垣的「覲見」。
板垣從四郎在一九二九年調到關東軍當參謀。後來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判決書上說:
他「自一九三一年起,以大佐地位在關東軍參謀部參加了當時以武力佔領滿州為直接目的的陰謀。他進行了支援這種目標的煽動,他協助製造引起所謂『滿洲事』的口實,他壓制了若干防止這項軍事行動的企圖,他同意了和指導了這種軍事行動。嗣後,他在鼓動『滿洲獨立』的欺騙運動中以及樹立傀儡偽『滿洲國』的陰謀中,都擔任了主要的任務。」
一九三二年二月二十三日下午,溥儀會見了板垣。阪垣是個小矮個,有一個剃光的頭,一張刮得很乾淨的青白色的臉,眉毛和小鬍子的黑色特別顯眼。他的服裝整潔,袖口露出白襯衫,加上他的輕輕搓手的習慣動作,讓人留下斯文和瀟灑的印象。板垣對溥儀送他的禮物先表示謝意,然後表明,他奉關東軍本莊司令官之命,向他報告關於「建立滿洲新國家」的問題。
他從「張氏虐政不得人心,日本在滿權益絲毫沒有保障」開始,談到日軍行動的「正義性」,「幫助滿洲人民建立王道樂土的誠意」。講了半天,最後總算談到正題:
「這個新國家名號是『滿洲國』,國都設在長春,因此長春改名為新京,這個國家由五個主要民族組成,即滿族、漢族、蒙古族、日本族和朝鮮族。日本人在滿洲花了幾十年的心血,法律地位和政治地位自然和別的民族相同,比如同樣地可以充當新國家的官吏。……」
他從皮包裡又拿出《滿蒙人民宣言書》以及五色的「滿洲國國旗」,放到溥儀面前的沙發桌上。溥儀用顫抖的手把那堆東西推了一下,問道:
「這是個什麼國家?難道這是大清帝國嗎?」
溥儀的聲音變了調。板垣照樣地不緊不慢地回答:
「自然,這不是大清帝國的復辟,這是一個新國家,東北行政委員會通過決議,一致推戴閣下為新國家的元首,就是『執政』。」
軍部最後的話!
溥儀後來回憶說:「聽到從板垣的嘴裡響出個『閣下』來,我覺得全身的血都湧到臉上來了。這還是第一次聽日本人這麼稱呼我呢!『宣統帝』或者『皇帝陛下』的稱謂原來就此被他們取消了,這如何能夠容忍呢?」在溥儀的心裡,東北二百萬平方裡的土地和三千萬的人民,全抵不上那一聲「陛下」呀!溥儀激動得幾乎都坐不住了,大聲道: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滿洲人心所向,不是我個人,而是大清的皇帝,若是取消了這個稱謂,滿洲人心必失。這個問題必須請關東軍重新考慮。」
板垣輕輕地搓著手,笑容滿面地說:
「滿洲人民推戴閣下為新國家的元首,這就是人心所歸,也是關東軍所同意的。」
「可是日本也是天皇制的帝國,為什麼關東軍同意建立共和制呢?」
「如果閣下認為共和制不妥,就不用這個字眼。這不是共和制,是執政制。」
板垣態度平和,一點不著急,青白臉上浮著笑容,兩隻手搓來搓去;溥儀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那十二條不得不「正統系」的道理,反來覆去地表示,不能放棄皇帝的身分。他們談了三個多鐘頭,最後,板垣收拾起了他的皮包,表示不想再談下去了。他的聲調沒變,可是臉色更青更白了,笑容沒有了,一度回到他口頭上的「宣統帝」的稱呼又變成了閣下:「閣下再考慮考慮,明天再談。」他冷冷地說完,便告辭走了。
當天晚上,根據鄭氏父子和的意見,溥儀在大和旅館裡專為板垣舉行了一個宴會。 在宴會上,板垣大口喝酒,對任何人的敬酒都表現十分豪爽,絕口不提白天的爭論,就好像根本不曾發生過什麼似的。可是用不著溥儀再費多少時間去試探,第二天早晨,板垣就把鄭孝胥、羅振玉等人叫到大和旅館,讓他們向溥儀傳話:
「軍部的要求再不能有所更改。如果不接受,只能被看做是敵對態度,只有用對待敵人的手段做答覆。這是軍部最後的話!」
末代皇帝的眼鏡
在這種情況下,溥儀的抉擇只有「聽話」或「不聽話」而已。在身邊「股肱之臣」的勸說下,溥儀終於同意出任「共和制」滿州國的「執政」,並於1932年3月9日,戴著墨鏡出席他的就職典禮(圖10)。
圖10:1932年3月9日,溥儀出任滿州國「執政」
1931年12月,國際聯盟派英國李頓伯爵為團長,組織調查團到滿州進行實地調查。翌年《李頓報告書》出爐,要求滿州繼續「門戶開放」,由各國「駐軍維安」;日本憤而退出「國際聯盟」,不再顧忌國際壓力,關東軍司令官菱刈隆通知時任滿州國國務總理的鄭孝胥:「日本政府已經同意滿州國改為『帝制』」。
溥儀大喜過望,特地派人到北京為「登基大典」定做一套全新的龍袍。但是在關東軍的「強烈建議」下,在1934年3月1日,溥儀只好穿著「滿州國陸海空軍元帥服」,出席他的「登基大典」。值得注意的是:在當天拍攝的「康得皇帝正裝照」中,他脫下墨鏡,而改戴透明眼鏡(圖11)。從此之後,他便很少再戴墨鏡。後來就把這支墨鏡送給他的臺灣籍御醫,我的父親。
圖11:溥儀的「康得皇帝正裝照」
這位一生中三次「登基」的末代皇帝,在被逐出北京紫禁城時的最大心願是「自由地按自己的想法」、「重新坐在我失掉的『寶座』上」。但他在「實現自己理想」的過程中,卻始終沒有「自由」。戴墨鏡似乎反映出他這段期間的心境。及至他第三度坐上夢寐已久的「寶座」,他開始改帶透明眼鏡。似乎他的人生已經邁入一個新的階段(圖12),但這副新眼鏡能幫他看清楚自己的未來嗎?(圖13)
圖12:在滿州稱帝時發行的郵票。
圖13:1945出席年東京國際法庭審判。
溥儀的墨鏡
(本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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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光國|美國夏威夷大學社會心理學博士、台灣大學心理學系創系教授、中華本土社會科學榮譽理事長、亞洲社會心理學會會長(2003-2005)、亞洲本土及文化心理學會會長(2010)。現任台灣大學心理學系終身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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