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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9/30
西方的天要變了
——略談歐洲新右派的興起
2024年巴黎奧運期間,法國有兩個現象吸引世界目光:一是奧運開幕式上光怪陸離的表演,以多元、包容為口號的歐洲進步主義向世界展示了激進個人主義的當代異化;二是奧運會前後法國新右派國民聯盟在歐洲議會選舉的異軍突起,右翼保守主義以社會公平、保護弱者、反對外來移民為口號,吸引歐洲日益廣大的中下階層白人群眾。
不獨法國,在歐洲乃至廣義的西方,新右翼思潮廣泛興起,構成21世紀西方世界社會思潮的鮮明特徵:德國的選擇黨、領導右翼執政聯盟的意大利兄弟黨、匈牙利的歐爾班政權,以及在荷蘭、斯洛伐克、波蘭等國興起的各種新右派政黨,還有川普領導的美國共和黨,都在強烈警示世人,西方的天要變了。
▍進步主義的異化與作為平衡力量的新右翼
歐洲是當代資本主義的起源地,也是近代啟蒙主義的發祥地。啟蒙主義以追求社會進步為主要特徵,推動西方世界朝向政治、經濟、科技、文化的不斷進步演進,並影響當代世界文明的演進方向。
進步主義潮流隨著時代不斷分化,衍生出自由主義、社會主義、保守主義三大分支。自由主義以個人權利為本位和價值基礎,社會主義以集體主義和社會公平為追求,保守主義則強調傳統價值、共同體、漸進式變革。一般情況下,三種主義彼此平衡,互有漲落,在歐洲社會都有各自的社會基礎。而當社會經濟發生重大變遷時,三種主義相互平衡的狀態就會被打破。
冷戰結束以來,歐洲社會的主流思潮發生了重要變化。一是社會主義陷入低谷,新自由主義潮流席捲而來,保守主義則成為新自由主義的調節手段。在新自由主義的裹挾下,個人主義價值日益成為主流,並不斷衍生出種種以個人平權為特徵的社會運動。在上世紀80~90年代,歐洲的自由主義和社會主義者推動了環境保護運動、女性主義運動;進入21世紀,這些建基於個人權利基礎上的社會思潮,又演化出LGBT等性少數群體的社會運動。這些來自左翼自由主義的價值訴求,表面上是社會進步的深化,實則是進步主義的異化,它預示著無論是左翼還是右翼進步主義者,都無法將自身的主張和追求普世化,無法將自身權利地位的改善與更廣大的社會群體的利益結合。
2008年後,世界性的思潮開始逆轉,新自由主義退潮,新的右翼保守主義興起:從英國退出歐盟,美國川普政權上台,到日本、韓國的保守派執政……全世界都是右翼保守主義的濫觴,差別只在於這些右翼有些溫和、有些激進而已。在政治上,新右派強化國家權力,追求歐洲獨立性與本國自主性;在經濟上,要求增加關稅,保護本國經濟;在文化上,主張回歸傳統價值,遵循基督教長期主張的基本價值。歐洲新右翼思潮的出現,應該放到全球自由主義退潮、保守主義興起的大脈絡下進行觀察。它們是對歐洲異化的進步主義的反動,是對新自由主義普世價值的幻滅。應該說,進步主義的主張越激進,右翼保守主義的反彈就越大。
▍世界資本主義的體系危機與歐洲新右翼
每種思潮的興起,必然有著與之相對應的社會、政治、經濟結構的變遷,歐洲新右翼思潮也不例外。
自2008年以來,世界發生了三件大事,深刻地改變了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運作節奏。一是全球金融危機,大幅消耗了美國與歐洲的經濟實力,使得美歐債台高築,無力維繫內部經濟社會的治理成本與外部世界霸權的統治成本,霸權國家的行為日益變形、日益內捲化,不復存在世界領導型國家的自信和表面公正。二是中國崛起,打破了原有資本主義體系的平衡。中國作為製造業強國,不但在產業鏈中低端,而且在產業鏈中高端全面提升。中國的競爭力給老牌歐美強國帶來極大壓力,降低了歐美企業的利潤空間,進而導致世界平均利潤率的下降。世界平衡的打破,使得資本主義世界產生了累積危機,許多產業被迫調整,福利國家體制難以維繫,內部社會矛盾難以平衡。第三是方興未艾的新科技革命,以新能源和人工智慧為代表的科技變革,正迅速改變世界。在中國,再生能源發電量佔比超過50%,一場新的能源革命正在發生。同時,由人工智慧引發的傳統產業改造,已進入關鍵期,一旦突破,人類的工業體系及生產方式將發生巨大轉變。近代以來的歷史上,新工業革命一旦發生,將極大提升生產力水平,也將劇烈衝擊原有經濟社會結構,大量人群將被新生產力淘汰。目前這種情況已經發生。新能源車的興起,迫使傳統汽車企業更換新賽道,中國的傳統汽車產業壓力山大。而這種壓力,正同步傳遞給老牌歐洲汽車業強國,它們面臨的新能源車競爭壓力更加巨大。
觀察歐洲新右派的興起,離不開世界資本主義體系運作週期規律的分析。在資本主義近200年的歷史上,曾經反覆出現因體系性危機而導致的社會思潮的劇烈變遷。 1875~1896年,歐洲出現長達20年的經濟蕭條,導致了爭奪殖民地戰爭的加劇,以及各國民粹主義、民族主義思潮的興起,最後走向第一次世界大戰。 1920~1939年,西方國家解決不了一戰留下的矛盾,在各種政治經濟危機的推動下,出現了30年代的大蕭條,歐洲民族主義、民粹主義再度興起,並演化為法西斯主義,最終引爆了第二次世界大戰。
今天的歐洲,在上述三大變局的挑戰和壓力下,各種矛盾日益凸顯。經濟成長停滯,歐盟各國GDP的平均成長率長期徘徊在0~1%之間;貧富分化加劇,以德國為例,在近年經濟下行壓力下,工人階級中有30%左右的家庭面臨入不敷出的局面,而與科技和金融緊密捆綁的少部分人群收入卻節節攀升;族群矛盾衝突加劇,因各種原因湧入歐洲的阿拉伯人和非洲人,爭奪著歐洲中下層白人的飯碗,穆斯林社群的出現則誘發了歐洲內部的文化戰爭。在英國,在法國,在德國,這種族群矛盾所導致的衝突日益頻繁。
與一戰、二戰後不同,今日歐洲已經處於後殖民主義時代,其控制的殖民主義世界體系已經瓦解,建立在殖民主義基礎上的各種對資源體系的軟性控制也逐漸瓦解。因此,今日歐洲遭遇的各種危機,已經難以轉嫁為外部危機,無法靠外部資源化解內部矛盾,歐洲不再是世界帝國,歐洲回到了它自己。
歐洲新右翼思潮的出現,是上述社會矛盾尖銳化、複雜化的症候,是資本主義體系危機進入新週期的表現。這種社會思潮的蔓延,應該不會是短期性現象,它將長時期籠罩在歐洲上空,並深刻改變歐洲的社會經濟政治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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