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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大成為“亞文革”的推動器
作者：程翔
剛落幕的中共十九大顯示，“文革”復辟的步伐正在加速。香港人必須密切注意這股對香港有潛在威脅的逆流。
早在2012年三月十五日，前總理溫家寶在他卸任前最後一次記者招待會上，神色凝重地警告“文革”捲土重來的危險。在被記者問及為何他近年反復強調政改時，溫家寶回溯了中共對文革檢討，暗示由於中國對文革與封建思想清除得不夠，讓極端思想有了生長的土壤。
溫家寶緩慢而清晰地說：“如果問我為什麼關注這件事情（政改），我出於責任感。粉碎‘四人幫’以後，我們黨雖然做出了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實行了改革開放。但是‘文革’的錯誤和封建的影響，並沒有完全清除”。他接著表示：“現在改革到了攻堅階段，沒有政治體制改革的成功，經濟體制改革不可能進行到底，已經取得的成果還有可能得而復失，社會上新產生的問題，也不能從根本上得到解決，文化大革命這樣的歷史悲劇還有可能重新發生。每個有責任的黨員和領導幹部都應該有緊迫感”。
當數百名中外記者在“兩會”的官方場合上聽中國高級領導人警告文革可能復辟時，現場一片肅靜，氣氛凝重。溫家寶直接給左派思潮當頭棒喝，也出乎許多人意料。
五年來的發展，證實了溫家寶所提出的警告不假。根據香港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研究員錢綱先生的研究顯示，自從習近平上臺以來，官方喉舌《人民日報》出現的“共產主義”一詞的頻率有顯著的增加，參見圖一。這張圖的左邊，是自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官方報章出現的“共產主義”的頻率逐年遞減，可是到習近平上臺後，卻調頭回升。這個對比有力地說明了近五年大陸語境的變化，一個重振“共產主義”的“左”傾逆流已經形成。筆者曾經詳細分析為什麼會產生這個逆流1，這裡不再細表。
圖一：近30年來中國政治語境的變化
十九大的結果確認了這種“文革復辟”的趨勢，有幾點值得注意：
第一，“習近平思想”進入黨章。在習近平之前，只有毛澤東、鄧小平兩人名字能夠進入黨章，毛澤東稱“思想”、鄧小平稱“理論”、習近平稱“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在中共專有的名詞術語中，意識形態領域位階最高的是“主義”（馬列主義）、其次是“思想”（毛澤東思想），再次是“理論”（鄧小平理論）。現在習近平也稱為“思想”，意味著他要追隨的是毛澤東而不甘心落在鄧小平之後。他這種心態，從他縱容的吹捧歌“新東方紅”可見一斑
圖二：從《東方又紅》歌詞看習近平要把自己塑造成毛澤東第二
習近平縱容人們把他和毛澤東相提並論，官方和民間也就心領神會地推出把毛、習並排的宣傳攻勢，如圖三
圖三：政府門口推出毛、習並排的宣傳欄，民間則推出兩者並排的紀念品
第二，實質性的廢除了集體領導制，參看圖四
圖四排列了從十四屆到十九屆每屆的“一中全會”選出政治局常委後翌日官方《人民日報》頭版的版面。比較這六個版面可以看出，十九屆一中是非常突出了習近平個人。這個安排最少違反了《中國共產黨黨章》內兩條重要的規定，即中共黨章第二章第十條規定的：「（五）黨的各級委員會實行集體領導和個人分工負責相結合的制度」和「（六）黨禁止任何形式的個人崇拜」。一張圖片勝過千言萬語。禁止個人崇拜和實行集體領導避免權力過渡集中在一個人手上，這兩條寫入黨章的規定是鄧小平總結了文革災難後提出來的制度建設，已經實行了五届（從14屆到19屆），終於在25年後被習近平推翻。雖然十九大修改的黨章仍然保留了這兩條，但這兩條的功效實際上已經被“一中全會”之後舉行的政治局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政治局關於加強和維護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的若干規定》破功，因為這個《若干規定》，要建立的是一個“集中統一領導”，而“集中統一領導”體制歸根結底，就是把權力集中於黨中央的核心習近平。習近平主持會議時強調，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是党的領導的最高原則，這首先是中央領導層的政治責任。他要求中央政治局要帶頭樹立政治意識、大局意識、核心意識、看齊意識，自覺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下履行職責，堅決維護習近平總書記作為黨中央的核心、全黨的核心的地位。一言以蔽之，《若干規定》的要害就是建立一個毛澤東式的中央集權制度，這完全與改革開放以來的發展背道而馳。
圖四：30年來歷屆“一中全會”翌日《人民日報》的頭版版面
第三，實質性地恢復了“終身制”
早在1980年鄧小平針對毛澤東的錯誤提出要廢除幹部職務終身制。他說“幹部領導職務終身制現象的形成，同封建主義的影響有一定關係。。。五中全會討論的黨章草案，提出廢除幹部領導職務終身制。。。對各級各類領導幹部（包括選舉產生、委任和聘用的）職務的任期，以及離休、退休，要按照不同情況，作出適當的、明確的規定。任何領導幹部的任職都不能是無限期的”2。為了解決終身制的問題，鄧小平發明了“隔代接班”的方法：即每一屆總書記任期五年，每個總書記可以兩任，任期合共十年，在他完成了第一任後，他要在第二任開始時，就安排下一任的人選進入政治局做常委，以便這位“儲君”能夠有一個熟悉期以保障政局的穩定性和政策的連貫性。鄧小平身後二十年的做法基本如此。但是十九大未見習近平作出同樣的安排，很明顯透露了他想在二十大 繼續連任的意圖。這就實質性地破壞了本來就不是很稳定的接班制度。
除了這些制度性的變動透露了“文革復辟”外，很多行為模式也變得驚人的相似，例如：
一，宣傳手法回歸文革模式
十九大一中全會翌日的新聞處理，也帶有強烈的文革味道（請看圖五）
圖五顯示的是全國報章（篇幅關係只能列舉部分）的頭版都是一式一樣的統一規格的報導。這個報導方式在文革期間是很普遍的，“兩報一刊”的社論都是要全國一個式樣的轉載。改革開放之後已經甚少見到這種版面，現在這種“統一口徑”的宣傳方式又再出現。
二，鼓動“告密風”以及兒子檢舉父親的歪風
十九大期間為保會議安全而席捲全國的肅殺之風並沒有隨著大會的結束而結束。相反，在大會結束後，大概為了避免內地人士透過向境外媒體撰稿的方式，透露大會的內容，當局竟然在全國掀起教育，要小學生學會檢舉揭發家人向境外雜誌寫稿的“罪行”。
圖六 鼓勵中小學生監督、揭露家人的“國安全教育動漫”的內容
【中小學國家安全教育專題動畫片】
週末不要放鬆警惕，間諜不會休息，多多觀察家人舉動，有沒有可疑情況，及時向國安機關彙報，讓家人主動坦白爭取寬大處理。
看了這個動漫，線民的第一反應就是：“文革回來了”！大家都認為這套動漫是“紅衛兵養成法”。這些教育片說明，“文化的冬天真的要到來了，比預計的還要來得早一些！”更有人說，“讓孩子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我們都是罪人”。由於反對意見蜂擁而至，當局不得不立刻撤銷這則微信。
從制度建设到行為模式，都出現了一種“回歸文革”的現象，所以“十九大”很可能成為中國爆發“二次文革”或者“亞文革”的推進器。中國向極左轉，香港乃至全球都要十分小心、非常警惕。
注1：见《習近平全面“左”轉，引發太子黨內部分裂（《信报》2013年06月27日）》及《假如今天左禍重臨，香港怎麼辦？──紀念67暴動50週年的現實意義（下）》《众新闻》2017年04月28日）
注2：邓小平：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一九八○年八月十八日）
向加泰隆尼亞致敬
作者：張系國
最近西班牙的加泰隆尼亞地區鬧獨立，已經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但是這篇文章的題目並非我為了時事杜撰，而是將近八十年前一位年輕英國作家的一本小書的書名。這位作家那時還沒有什麼名氣，好幾家出版社都不願出版他的書，最後雖然終於出版，卻不巧歐陸二戰爆發，一共只賣了數百本，沒有引起廣泛注意。
一直到二次大戰後，這位作家因為另外一本童話書《動物農場》和一部科幻小說《一九八四年》才聲譽鵲起。《動物農場》是童話也不是童話，《一九八四年》是科幻小說也不是科幻小說，這位不容易分類的英國作家就是現在大名鼎鼎的喬治歐威爾。
雖然《向加泰隆尼亞致敬》不是喬治歐威爾最著名的作品，卻是我的政治啟蒙書之一，說來都是意外的緣份，就如喬治歐威爾寫《向加泰隆尼亞致敬》也是意外的緣份一樣。
一九三七年，正是西班牙內戰方酣的歲月。對於那個時代的西方知識分子而言，左翼共和政府對右翼法西斯政府的西班牙內戰是善惡的大決戰。不少有理想而充滿浪漫熱情的西方知識分子都千方百計往西班牙跑，參加共和政府的國際旅，為保衛社會主義而獻身。許多有名的詩人和小說家都戰死在那裡。
喬治歐威爾也應該是其中的一員。但是他其實並不懂現實政治，只知道要去保衛西班牙共和政府，到了西班牙就立刻加入民兵隊伍，卻沒有想到這支隊伍是加泰隆尼亞地區的民兵組織，政治傾向是托派的社會主義。而加泰隆尼亞地區的首府巴賽隆那正是安那其主義(也就是無政府主義)者的大本營﹗
對喬治歐威爾而言，這是意外的緣份。因為共和政府的國際旅被蘇聯操縱的共產黨在幕後控制，喬治歐威爾卻無意間加入了不受蘇聯控制的加泰隆尼亞地區的民兵。他寫的《向加泰隆尼亞致敬》就是他的從軍日記，詳細敘述他在加泰隆尼亞民兵將近一年的經歷。一直到他喉部中彈受重傷，喬治歐威爾才離開民兵組織。
可以說喬治歐威爾受傷離開的正是時候，因為被蘇聯操縱的西班牙共產黨正展開對托派的社會主義者的瘋狂整肅，加泰隆尼亞民兵組織被視為非法組織遭到解散，不但民兵被繳械，不少幹部甚至被虐殺秘密處死。也就因為這慘痛經驗，使喬治歐威爾認清並痛恨蘇聯操縱的共產黨，日後才會寫出不是童話的童話書《動物農場》和不是科幻的科幻小說《一九八四年》。
《向加泰隆尼亞致敬》被埋沒了多少年，一直到六零年代才被反戰的新左派發掘出來，成為新左派的必讀物之一。我也就是在那時候，無意在舊書攤買到這本書。我買的小書還是英國的企鵝出版社的版本，後來就絕版了。當時如獲至寶，每天晚上抱著讀。也因為喬治歐威爾文筆實在動人，使我對那些素朴的加泰隆尼亞男女民兵產生無限好感，常做夢自己也是民兵的一員。一直到現在，只要提起加泰隆尼亞，安那其主義和安那其黨人的黑旗，仍不免熱血沸騰。
回想起來，我讀過的戰地隨軍記者(喬治歐威爾也算得上隨軍記者)的隨筆，只有兩名作家寫得最為真實感人，一位就是喬治歐威爾，另一位是美國的歐尼派爾。歐尼派爾寫的《勇士們》(原書名是G I Joe)是記載美軍和日軍的太平洋戰役最好的隨筆，他最後也死在賽班島。每次我開車經過俄亥俄州的九十號高速公路，都會經過一個名叫歐尼派爾的休息站。我不知道多少美國人還會知道歐尼派爾是誰﹖難道美國人紀念歐尼派爾的方法就只剩下這公路休息站﹖或許這已經算是一個資本主義社會對作家很仁慈的待遇了﹗
喬治歐威爾的《向加泰隆尼亞致敬》現在也很少人提了。很少人知道現在鬧獨立的巴賽隆那，當年曾經是無政府主義者的根據地。如果喬治歐威爾地下有知，也只能嘆息歷史的反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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