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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3

周天瑋 | 美國法學博士、法學學者、加州跨國投資與政府事務律師、各大媒體專欄作家及專題主講，並在UCLA機構講授世局預測。曾任Greenberg Traurig合夥人、前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訪問教授。著作有《法治理想國》等，探討人治與法治，並批判包青天。 電郵该 Email 地址已受到反垃圾邮件插件保护。要显示它需要在浏览器中启用 JavaScript。

由於美國前總統特朗普本屆大選的選情暫時走高，擔憂他回鍋會搞孤立主義的說法近來甚囂塵上。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四個層面去推演，並且嘗試取得一個結構性認識。

首先，美國是否有可能回頭去搞「門羅主義」？

十九世紀初美國提出的「門羅主義」是孤立主義的一種，主張美國要對當時的歐洲列強保持中立，但絕不允許歐洲勢力介入拉丁美洲。「門羅主義」本質上是美國做為區域霸權的一種論述方式，它在一戰後還魂，可是一九四一年爆發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只能放棄這項國策。到了一九四四年美國領導世界議定布雷頓森林體系，開啟了美元霸權時代，從此美國成為全球的美國，美元與美國的外交軍事和政治經濟實力互為表裏。八十年以來，美國如果搞孤立，在一旁乘涼，則如何面對挑戰、捍衛世界的美元？況且美國今天所享有的種種奢侈特權與美元地位息息相關，如何再關門當皇帝？

因此，現今但凡討論美國孤立主義，如果還架構在布雷頓森林體系前，不去觀照美國必須在全球捍衛美元且透視到霸權與美元兩者相互依存，便屬於空中樓閣。

特朗普任用過吉爾默（James Gilmore），擔任美國駐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OSCE）大使，吉爾默也曾擔任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和維吉尼亞州州長。他最近到台北演講，便一再澄清特朗普並不是孤立主義者，而只是希望美國的盟友更為嚴肅地面對自己的安全與防衛。

其次，以「美國第一」為主旨的特朗普主義被某些觀點視為孤立主義的變體，但說到底，華府的實際究竟是什麼？

對此，美國著名國際關係大師及芝加哥大學教授米夏摩（John Mearsheimer）明確指出，他不認為特朗普是孤立主義者。特朗普在總統任內開始對中國展開圍堵，而美國如果只管自己孤立，不進行介入和干預，如何圍堵中國？同時，特朗普在任上很想和俄羅斯總統普京改善關係，但是一見烏克蘭局勢緊張，他便果斷允許供應軍火。

米夏摩並且退一步表示，奧巴馬和特朗普在競選的時候提出的政綱，都是主張減少國際參與、要從根本上改變美國的對外政策、要結束長期戰爭，有著孤立的影子。可是當選之後，兩個人先後多方面都坳不過華府的外交政策建制菁英（俗稱the blop）。美國外交政策建制菁英流著的早就不是孤立主義，而是主導世界的血液。

米夏摩關於美國總統操控的權力範圍有限這個觀點，與我提出的「華府九力」理論相合。在九力拉扯之下，「鐵打的華府，流水的總統」，總統日常似主類賓，政策不易貫徹，是政治現實。另外再看一個例子，一般認為拜登上任這三年，他的對華政策主要延續特朗普，而與他擔任參議員的政策相左，不也說明了問題？而追根究底，他是在延續特朗普嗎？也不盡然。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如果沒有得到華府菁英團隊的支持，就不可能啟動，更不可能倖存迄今。

再看，美國儘管不可能選擇絕對孤立，但特朗普主義是否可以被解讀為「交易型孤立主義」？

曾經擔任特朗普白宮國家安全顧問的麥馬斯特中將（H.R. McMaster）近日向《日經亞洲》披露他的專業判斷。他提綱挈領，分析到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哲學具體建立在共同分擔和彼此互惠的基礎上。麥馬斯特指出特朗普經常問：「美國的利益是什麼？為什麼美國必須這麼做？其他國家能不能多做一點？」

這個觀察言簡意賅，十分吻合常見的特朗普語言。至於特朗普本人怎麼說？《時代》雜誌最近和特朗普深度訪談，他具體表示，若美國在歐洲或亞洲的盟友被攻擊，只要他認為該國對其自身防禦的「付出不夠」，美國就不該出手幫忙。《時代》將特朗普的這種外交政策概括形容為「交易型孤立主義」。

形容為「交易型」，未嘗不準確，可特朗普強調這是為了談判，他的目的是要充實北約經費，且實際得到的具體成果證明非常可觀，立刻見效。但這究竟是「交易型孤立主義」還是「交易型介入主義」呢？孤立主退，介入主控。不只是北約，從特朗普任內在中東和印太戰略上的主動布局研判，更精準地說，應該視為「交易型介入主義」。

最後進一步觀察，如果以霸權、美元和印太「新三位一體」為考慮，美國可能在印太地區選擇孤立嗎？

美國霸業在本世紀的新邏輯關係，是霸權、美元和印太構成「新三位一體」。這是美國當前霸權戰略的黃金鐵律。美國極不可能在印太地區選擇採取孤立主義。

麥馬斯特向《日經亞洲》判斷特朗普仍將遵守「美日安保條約」，致力於保衛日本。在被問到是否認為美國將部署軍隊防衛台灣時，他也回答：「我認為答案是『會』。」至於特朗普本人，他過去對台灣海峽的區域和平課題保持模糊性。但他對《時代》解釋，這只不過是不希望隨便亮出底牌。他澄清，「美國的一個政策就是要幫助處境困難的各個國家」。

究其實，一面在印太搞孤立主義，一面捍衛美元霸權，那根本是個戰略悖論。

 亞洲週刊  2024年22期 2024/6/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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