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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鄧霞霞(海峽兩岸心學教育研究院執行秘書)
本文屬於聆聽陳復教授《孟子》演講課的個人心得報告
說來慚愧,上孟子這節課是筆者第一次把《孟子》七篇從頭到尾過了一遍,作為一個中國人,人到中年才做這個動作實在是有點晚,結合生活實踐,筆者按照教授給的七篇主題把課程心得作一個梳理。
傅佩榮談《孟子》
首先學習的是〈梁惠王篇〉,主要談仁政。近來一則新聞由頭是關於馬雲的螞蟻金融服務集團和證監會之間的短兵相接,馬雲在吶喊,證監會在製約,最後的結果是幾乎所有平台經濟的負責人都被約談。由此想到在此篇中,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孟子對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勾踐事吳。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詩》雲:『畏天之威,於時保之。』」
此篇在講與鄰國交往的原則。上面新聞中螞蟻金服與證監會之間並不是兩個獨立體,存在著制約。從隸屬關係上來說,證監會負有監管職責,兩者關係也就有了大小之分。「畏天者保其國」,不論是一個人、一個企業、一個國家,此理通用。在人,畏天道保平安;在企業,畏政策保發展;在國家,畏規則保生存。有敬畏,當自度以小事大,小國量力而行以事大國,方能保得平安。在這個過程中,更要分清勇的次第,養其大勇而安企業。當然,這裡面也有一種不斷試探和較量的因素在,企業總是要把觸角升到了可以伸展的極限才肯停歇,畢竟企業的天性總是以利潤為最大化的, 怎樣成為百年企業,也許經營者可以從此篇中得到啟迪。
〈公孫醜篇〉談心性的內容較多一些。「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這句話啟發了筆者很多思考:知識是根基,沒有知識無法在當今的社會立足;然知識不如經驗,經驗的豐富足以彌補知識的缺憾,或完成有知識也無法處理的境況;然經驗卻也有枯竭之時,唯有智慧能圓融無礙的平衡事物;然誠如孟子智慧堪稱亞聖,面對戰國紛爭時,一腔熱血滿腹智慧卻無用武之地。每個人一生都會面臨生存、生活、生命三個次第,很多人含辛茹苦終其一生都為了生存而奔波,也有很多人汲汲營營無論積累多少財富都美名為了追逐更美好的生活而奮鬥,只有少數人在思考生命的意義。
然則戰國烽煙起,各國都在為生存殫精竭慮,這已然形成一種勢。時勢造英雄,商君孫臏等謀臣成為順勢促勢的推手,可惜名垂後世的亞聖在當時也只落得成為齊宣王充門面的代表人物,齊宣王並不是因為受他思想吸引,而是因名聲而讓王挽留,這其中雖有雞同鴨講,關乎生命的思想無法順應各國君王的野心,何嘗沒有「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的一面呢?
再來觀看我們當代,待時勢這點更需每一位有智慧之士潛心蟄伏,靜待時機,讓寶玉有機會遇到賞識它的明君,讓「天時、地利、人和」促成智慧的真正用武之地綻放之時;更重要的層面是,當代人深諳「天時、地利、人和」的重要,把重心全放在耕耘時勢上,全忽略了打磨鎡基,也是令人深思的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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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公孫醜說:「伯夷、伊尹何如?」孟子回答說:「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也。」文中對伯夷和伊尹的討論讓筆者非常有興趣。孔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根據史次耘教授對上文不同道的註釋,言伯夷聖之清者,近於有所不為之「狷」。伊尹為聖之任者,近於進取之「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講:「蘇、辛,詞中之狂。白石猶不失為狷。若夢窗、梅溪、玉田、草窗、中麓輩,面目不同,同歸於鄉愿而已。」意思是說,蘇軾、辛棄疾是詞中之狂。姜夔還不失為狷。像吳文英、史達祖、張炎、周密、陳允平等人,面目不同,但都屬於鄉愿一類。劉熙載在《遊藝約言》中論及詩文書畫之品,也提及「狂」和「狷」二品,而「鄉愿」根本是不入品的。
筆者理解,在文學藝術的世界裡,包括考古、篆刻等專業領域狂者狷者都能占得一習之地,都有因緣吸引大量的追隨者,而鄉愿幾乎是沒有任何生存空間的。末學以前在工會工作時有個經驗:書法比賽,寫的飽滿圓潤、行雲流水的「鄉愿書法」是一點也不討巧的,但這種書法卻很受大眾歡迎,通常會用來貼春聯。而大眾看得云裡霧裡的如枯枝般的書法卻更受青睞。但回到日常工作生活則大不同,「狂者」、「狷者」遠不如「鄉愿」來得如魚得水。
以伯夷為例,他的才能再傑出,在當今社會也難有不可替代性;伊尹們卻有較多的施展空間,治亦進,亂亦進,提高業績全靠他們;而「鄉愿們」或貌似「鄉愿們」卻非常討巧:「诐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似乎鄉愿有其存在的土壤,或者收起鋒芒,忍他人之所不能忍,只有鄉愿的形式是走得最安穩的路,畢竟「中行」之人更為難得,「中行」之路也難走,「鄉愿」是不會為難「鄉愿」的,也許還披著「中行」的外衣呢?假之久已,是真有可能成為「中行」的。誰有資格來鑑定「狂者」、「狷者」、「鄉愿」與「中行」呢?也許在各自心中都有一桿秤吧。
〈滕文公篇〉涉及很多經濟議題,而筆者對其中的有關墨者的描述印像很深,影視作品中墨家常作為神秘支流出現。筆者近日剛看完電影《墨攻》,影片中梁適問革離,如果以後趙國亦邀請你守城,你會去嗎?革離答會。此回答令人引發思考。如果說墨者的職責是守城,那麼城是什麼?城是其中的百姓?還是城中的國君和社稷?今日為梁犧牲趙國之將士,明日為趙犧牲梁國之將士,這符合墨家的主旨「兼愛」嗎?墨家想必在奔走各國的路上也平添悲涼吧。
據說墨子書中,很多是戰書,墨子希望以戰爭來消滅戰爭。墨子施展軍事才能抵抗侵略的事確有記載。有一次楚國攻打宋國,墨子狂奔十晝夜趕到楚國,在楚王面前用沙盤推演攻防戰略,楚國一方不能取勝,楚王於是下令取消這次軍事行動。這種以戰爭消滅戰爭,以「攻」達「非攻」的行為,看似悖論,但相較孟子的仁政進言,卻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有著極強的適用性、易接受性、可操作性,對於各國君王而言更具借鑒意義,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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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篇中,孟子對墨子的主張也提出駁斥,認為身為墨家的夷子厚葬自己的父母,違背了墨家「節葬」的觀點,是自相矛盾的。而夷子似乎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拿儒家的觀點來證明墨家「兼愛」思想的正確性。他說:「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夷子認為儒家愛護百姓就像愛護嬰兒的觀點,正體現了愛沒有差等的墨家思想,但實施要從父母開始。
而孟子也沒有繼續就夷子的自相矛盾來反駁,而是直接攻擊墨家的兼愛思想,通過描述性的語言,凸顯出喪葬的意義在於安頓人們不忍目睹父母屍體遭受野獸啃噬的情感,而這齣自於無法磨滅的血緣親情。墨家平等愛人的思想听起來很美好,但就實務層面而言,人不可能對自己父母的愛大過對其他人的父母,所以儒家所提倡的愛有差等,只是情感自然流露所形成的階序。然而,儒家原本樸素的對禮的重視,在現代社會卻成為凸顯社會地位的工具,以至於攀比奢靡之風盛行。這個時候提出「節葬」的思想就有其必要了。
再來看墨家的「尚賢」觀,這大概是最早的「精英」思想,從各個時期的作品中都能看出墨家子弟個個身懷絕技。墨家崇尚科技,這在中國歷史上並不多見,然而在今天科技飛速發展,霸權主義盛行的時代,卻是有必要提倡的。末學相信儒家思想和科技不會是矛盾的,而且無論怎樣的時代,提倡有著修身養性意義的儒家思想,都應該成為社會的主軸不動搖,才能避免自己科技發達後也走向霸權主義。
〈離婁篇〉對教育的警示也令人醒思。上網一搜,才發現「離婁」已被註冊為商標,有離婁科技,離婁投資等,可見百姓對「離婁之明」的嚮往。見微知著,筆者在日常生活中真實體悟過這點。《論語·述而篇》中說:「仁遠乎哉?吾欲仁,斯仁至矣。」《孟子·盡心上》中說:「求則得之,舍則失之。」「離婁之明」在內而不在外。如果君子根據外界環境來選擇自身的應對進退,顯然還具有外在性,好比花朵在沒有人欣賞時就選擇不綻放。但《道德經》第三十三章說:「知人者智,知己者明。」擁有自知之明是很困難的,有的人識人很智慧,卻不一定認識自己,還不能說算個明白人。認識自己,把自己擱在一個恰當的位置是很重要的。一個人如果不能很清醒地認識自己,認識自己在不斷變化的客觀環境中的新位置,很容易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困擾和麻煩,甚至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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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篇中孔子說:「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水都會因清濁待遇不同,更何況人呢?孟子認為:和客觀環境保持恰當關係就是一種善,關鍵還在於自清、慎獨。凡事若能有「十目所視、十指所指」(《禮記·大學》)的空間即視感,常褒戒慎恐懼之心,自然行走何處都有朗朗乾坤之態,即使外界讓自己心生憤懣,也要從「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孟子·離婁上》)去思考問題。善是吾性所固有,而惡是善之缺失,也不是自外面輸入進來的,你不去解決問題,問題就會來解決你,所謂「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孟子·離婁上》)也正如《詩經·大雅·文王》所言:「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萬章篇〉裡提及:「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這幾人在《孟子》裡多次被同時提及,個性鮮明,在自己認定的觀念裡「擇善而固執之」(《中庸·第二十章》),今人也因各人情勢各有追尋。末學結合生活從這幾位先人身上借鑒步驟有四:首先,做一件事情時,如果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從源頭上能褒伯夷之清,知道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堅決不能碰,防微杜漸,不給「蟻穴潰堤」留有隱患,那麼結果的方向大概是不會偏離的。
聽過伯夷風範的人,頑鈍的也會變廉潔,柔懦的也能立定志向;其次,伊尹之任有自助助人之德,在行走坐臥中,我們學習心學、學習智慧諮詢的人就得有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的責任感,不僅通過學習修養身心掃除自身積弊,而且要有「憂天下之憂」的使命感,猶如看到孺子入井升發的惻隱之心,對身邊心靈蒙塵的生命也自然升發惻隱之心,真正做到與人與己都能從《六祖壇經》中說的「日日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到達「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再次,當客觀環境已成定論,個人無力改變決擇時,柳下惠之和則值得我們藉鑑。
古往今來,柳下惠們曾出不窮,譬如蘇東坡,不論置身何種境地,都不隱藏自己的才華,固守著正道去做,遭到貶斥也不抱怨,受到困窘也不憂傷,和無知的鄉人在一起,仍能悠然自得不忍離開他們,畢生經歷凝煉成詞流傳後世,臨終亦能詼諧一語: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在這些先人的風範感召下,胸懷狹隘的也會變得寬宏,性情刻薄的也會變得敦厚。試問,吾輩若能修得如此境界,何苦之有?何憂之有?最後,經過上述三個階段,最後方能接近聖之大成,走到時中之境,做個中行之人。伯夷之清到伊尹之任到柳下惠之和再到聖之大成,猶如從智到仁到勇之路,生命逐漸趨於至善臻和之境。
《六祖壇經》
品讀〈盡心篇〉對人性的闡述時,筆者獲益頗多: 「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對於我們一生所經歷的事情我們選擇權有限,然對事情的詮釋權領悟權全在自身。只要誠意反觀自身,不放過細小幽微之處,常懷戒慎恐懼之心,對未曾所觀之物,未曾聽聞之物都懷敬畏之心,潛心走好每一步,斯仁至矣。末學近來單位事情非常繁忙,有時令人焦頭爛額,既然萬物皆備於我,那麼這些事情究竟是在教我什麼?讓我領悟什麼?讓我在為未來的哪些特質做著儲備?如此一想,樂莫大焉。
最後的歸結點落在〈盡心篇〉的工夫上。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堯舜人性本善,後人雖不及卻也有向善之心,不論通過修養身心達成,或僅是為了讓他人稱善,總是說明善為大家所樂所求。反觀生活,能以誠施仁政固然難得,即便像五霸以偽施仁政,只要長期假借不還,效用也會讓施政者重新思量本心,一切都有可能改變,假借善久了,善就習以為常了。
筆者也理解了此篇主旨陳教授總結為工夫之意。寫到這,筆者回望初心,上述洋洋灑灑雖有完成作業勉強之嫌,但又何曾不是假借向善努力之心呢?筆者在書寫的過程中,由於許多句子因對書籍陌生找不到出處,都無從下手,但迫於字數要求也盡心在百度查找盡心在寫,寫在最後,理解了教授讓筆者做工夫的苦心,不論被迫還是自願,每一句即使是抄寫,也會再一次將先賢思想浸潤於心,也將反哺於身。久假而不歸,惡知末學非有呢?筆者書寫的總體感悟是此乃向善的努力,於父母是盡孝,於自己是盡天命,於子女是積福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感恩!
編輯:朱浩 | 審核:邵明 | 圖片來源:網絡
參考文獻
- [1].傅佩榮(2012)。《人性向善:傅佩榮談孟子》。北京:東方出版社。
- [2]. 張彩梅、舒琴(責任編輯)(2015)。《四書五經》。北京:中華書局。
- [3]. 王國維(2019)。《人間詞話》。北京:天地出版社。
- [4]. 六祖慧能(2013)。《壇經》。北京: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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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鄧霞霞 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華人心學智慧諮詢師培訓課學員,心學教授師培訓課學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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