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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知道,70年前上海灘的“留洋潮”有多少精彩“花頭”嗎?看看當下滿大街的留學中介廣告,幾乎用著一樣的忽悠詞彙,留學培訓班更是掛著各種“名師外教”的高大上頭銜,可是,若是與三十年代兩個青幫“少爺”的留學預備班相比,如今所有的“天價貴族班”、“速成精英班“都統統是老土了。
說的是1936年,兩個上海灘的“闊少爺”準備去英國留學。他們的身份極不尋常——乃是青幫大佬杜月笙與姨太太所生的兩個兒子。而他們請來的那位“教師爺”更是身份顯赫,是中國著名實業家、“煤炭大王”劉鴻生的四公子劉念智,當年才24歲。這位“白富帥”畢業於劍橋大學經濟系,之後在英國會計事務所實習。在英國打磨七年,成就了這位渾身鍍金的“頂級海龜”。四少爺劉念智,才是這個留洋故事中最為出彩的角色。他是被逼無奈才當了一回“留英培訓“的獨門教師,卻自始至終沒有用一本教材,也沒有收一分錢培訓費。其中的緣由是外人難以想象的。
我是1978年在上海見到當年這位“教師爺”的。雖然”文革“剛剛過去兩年,他也還穿著藍布中山裝,但他身上並沒有那種曾經被打倒在地的落魄資本家的膽怯神態。相反,儘管已年屆67歲,他卻仍舊身型高大挺拔,目光犀利,言語坦率直擊要害,並且始終掌控著和我談話的主導權。在我採訪筆記上留下的談話記錄,今天看起來依舊“氣場”十足。
我們的談話主題,原本是圍繞上海解放初期,劉氏企業家族與陳毅市長的交集,然而他開口便直言不諱,與眾不同:
“像我這樣的資本家是不容易對付的,我是英國劍橋大學學經濟的,我父親是精明能幹的商人,從開灤煤礦上每年就能賺進100萬兩銀子。我們這種人和國民黨,和日本人、英國人、美國人都打過交道。要不是陳老總,是壓不住我們這些人的。我偷稅、漏稅、行賄這一套,都做習慣了,資本家解放前都有兩本賬的,不偷稅那是‘壽頭’(上海話意思是傻瓜)。“
當時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資本家如此“大言不慚”的自白,與榮毅仁的採訪談話相比,聽他說話直率痛快得多了。他談到上海的三教九流,談到劉氏企業能夠立足上海的成功之道,自然就說到了和上海的幫派勢力打交道的過往。他有幾分自豪地說:“杜月笙都請我去做過他兒子的老師。”我覺得這句話背後一定有故事,便沿著這個話題和他聊開了,沒想到背後牽出的故事,堪稱一段經典。
當時24歲的劉念智剛從英國學成歸來,自信滿滿,準備在劉氏企業經營中大展身手,父親劉鴻生卻認為他不懂上海世面,沒有權勢人脈,難成大事。父親的第一個要求,竟是要他投靠青紅幫勢力。父親對他說:“四兒,只要給杜月笙投個帖子,點上一對蠟燭,磕三個頭,逢年過節去問個好就行了,你願意嗎?”這可把“四少爺”嚇了一跳。誰不知道這幫派老大杜月笙是和黃金榮一夥,販毒起家,開妓院設賭場,綁票勒索無惡不作,他這個英國名校畢業生怎能墮落到與幫派為伍呢?他斷然拒絕了父親的提議,表示說自己要做受人尊敬的企業家,而青紅幫是混跡社會底層的勢力,上不得檯面的。沾上幫派名聲,會影響自己將來的前程。
劉鴻生當時聽之一笑,並沒有強迫兒子按自己的意志“入幫”。其實,劉念智還記得自己剛剛六歲那年(1918年),劉家新建的豪華花園樓房落成(鉅鹿路675號花園,現為上海作家協會),劉鴻生大宴賓客,上海灘的名流顯貴雲集一堂,青紅幫三巨頭黃金榮、杜月笙和張嘯林也都前呼後擁地一起到場慶賀。他知道商人需要結交政商兩界權勢人物,但沒有必要“賣身投靠”幫派組織呀。這事就這麼擱下來了。
很快,父親給劉念智派了回國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去下屬企業中華碼頭公司當一名普通會計員。父親交代說,千萬要放下小老闆、留學生的架子,和碼頭上一切人做朋友。於是,劉念智每天早晨搭第一班小火輪去浦東碼頭上班,中午便在碼頭上和職工一起吃飯。不久,問題就來了,他發現碼頭的謝姓總經理指使手下的一套班底,公開盜竊碼頭倉庫的多餘”包子“(米包、糖包)和”地腳煤“,由心腹手下大量偷運出去賣掉並私分贓款。他向父親報告,不料父親早已知道並且默許這些事。父親說:“碼頭工人都是幫派控制的,這些‘地頭蛇’是不能得罪的,我們還要依靠這個謝經理來掌控碼頭的各個幫派頭目。要讓他有些錢賺,才會安心為我們做事。”
又過了兩個月,有一天,劉鴻生突然將兒子叫到辦公室,興沖沖地說:“你要走運了,杜先生有事要你幫忙,這是一次接近杜先生的好機會啊!”原來,杜月笙最寵愛的七姨太要將兩個寶貝兒子送去英國留學,杜老闆剛才親自給劉鴻生來了電話,說是要請劉念智去給他兩個兒子做老師,每天上兩個小時課程,教他們學會英國一些社交上的禮儀和語言。劉念智覺得很突兀,也很不情願。從他內心來講,是一百個不願意為了去巴結杜月笙而給兩個少爺做家教。可是父親的指令很明確:明天就要開始上門授課。這一夜他輾轉反側,不知做這個特殊的“家教”
(明日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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