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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前總理陸克文是知名的「中國通」,去年他重返校園,在牛津大學的研究主題便是「習的世界觀近平」。面對中國的強勢崛起,他如何看待世界新局勢?
中國世界觀的七個同心圓
任何國家的世界觀都是其國內政治、經濟、文化和史學的產物。因此,理解中國領導人的國內要務,才能理解中國在外交和安全政策行為的新模式。
一、中國共產黨
我認為,中國新浮現的世界觀,可用七個同心圓來理解。第一個同心圓是中共本身以及它的的首要利益:繼續掌權專政。
這個列寧主義的現實永遠不該被遺忘;它與西方政黨的世界觀完全不同,西方政黨雖然會盡可能讓自己掌權,但也理解國家政治會經由選舉,出現自然的起落。
二、國家統一
就中國領導人的核心利益而言,第二個同心圓是祖國的統一。從北京的角度來看,西藏、新疆、內蒙古和台灣就是安全利益的核心。
它們各自代表了外部和內部安全因素的匯合點。西藏是中國與印度戰略關係的一大關鍵;新疆代表中國面對日益敵對的伊斯蘭世界的門戶;內蒙古,代表了中國和俄羅斯之間持續的戰略焦慮來源。
而長期以來被視為「美國在太平洋的一艘航空母艦」的台灣,在中國的戰略思想中,則代表一座巨大的路障,阻礙了中國想建立更好掌控、更安全海上邊界的渴望,而且阻礙了最終的政治聖杯:「國家統一」。
三、經濟和環境可持續性
中國除了經濟政策目前的困境,還有另一種困境也考驗著它的領導人:水、土地和空氣污染,以及食品品質欠缺標準。中國經濟35年來的快速發展,造成的悲劇就是環境惡化。今天的中國正在為此付出代價。
強大的經濟、清潔的環境,是決定黨未來政治合法性的核心因素。因此,能不能提供乾淨用水、可用土地、不受污染的漁獲、清潔空氣、繼續增加就業機會、提高生活水準,以及應對人口老化,都是中共領導層的艱鉅挑戰。
四、鄰國:保障中國在歐亞大陸的邊界
第四個同心圓,涉及中國的14個鄰國。鄰國在中國的戰略記憶中,佔有特殊的地位。歷史上,它們一直是中國國家安全受威脅的途徑,導致連續的外國入侵;在中國傳統戰略思想中,這已經牢牢形成了一種國家安全的防禦觀點。但中國史家也認為,純粹靠防禦未必管用,長城無法提供安全保障,就是一例。
因此,現代中國的戰略思想開始嘗試不同的方法。首先,透過政治和經濟外交,試圖與所有鄰國保持正面、順暢的關係。
但除此之外,中國也在尋找自己的戰略深度。我們可從中國橫跨東北亞、中亞到東南亞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外交,從上海合作組織、亞洲相互協作與信任措施會議(CICA),以及一帶一路倡議等作為中,看到中國明確的戰略企圖:鞏固中國與鄰國的關係。亦即,加強中國在歐亞大陸的戰略地位,藉此鞏固它的大陸周邊。
五、海上周邊:東亞和西太平洋
中國認為,它的海上周邊非常敵對,而它在東海和南海的傳統領土宣示受到了威脅,所以現在不斷將這個議題視為中國的「核心國家利益」。
中國也認為,這個地區的國家進行戰略結盟來對抗它:美國的盟友包括了韓國、日本、台灣、菲律賓和澳洲。同時,中國也非常在意美國太平洋司令部在整個地區部署的龐大美軍設施。它的應對戰略很明確:試圖破壞美國的聯盟。
更進一步的回應,是提高海軍和空軍的能力。在習近平的領導下,中國軍隊組織、理論和實力結構的變化非常深遠;陸軍繼續萎縮,海軍和空軍繼續擴大。
比較軟性的一面,是透過貿易、投資、資本流動和發展援助進行經濟參與。中國在這個地區的戰略,就像在世界其他地方一樣,都是將自己變成不可或缺的經濟力量。
其中的邏輯很清楚:經濟實力帶來政治實力;政治實力帶來外交實力;外交實力帶來戰略實力。這就是中國的戰略。
六、中國與發展中國家
第六個同心圓,是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的特殊關係。這有很長的歷史根源,可以追溯到毛澤東和周恩來在不結盟運動中的角色。這種關係特別適用於非洲,但我們也可在巴基斯坦、斯里蘭卡和孟加拉等國看到。
長期以來,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的關係,被視為對其全球利益和價值觀的一大支柱。目前,中國在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的大規模公民營貿易和投資,仍在繼續。
七、中國和「以規則為主」的全球秩序
第七個、也是最後一個同心圓,涉及以規則為基礎(Rule-based)的未來全球秩序。作為二戰的勝利者,美國與其盟友一起構建了戰後自由國際秩序的基礎架構,所以才有1944年的布列頓森林會議、國際貨幣基金(IMF)、世界銀行、關稅與貿易總協定,和後來的世貿組織(WTO)。我們在1945年看到了《聯合國憲章》,在1948年看到了《世界人權宣言》問世。
美國還設法用全球各地的盟國網絡,捍衛它建立的秩序:歐洲的北約、東亞的雙邊安全同盟等。多年來,即使在冷戰時期,美國始終是佔主導地位的超級大國。但現在,我們進入了一個巨變和挑戰的時期。
當西方政治制度在歐美國內面臨挑戰,中國很快將取代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它將開始挑戰美國的地區性(而非全球性)軍事優勢。中國還在聯合國架構外,建立自己的新多邊機構,如亞投行。並繼續擴大在歐洲和亞洲的戰略、經濟影響力。
不想複製美國領導的秩序
習近平明確表示,他不認為中國的角色,僅僅是複製當前美國領導的自由國際秩序。但是,要對國際秩序帶來什麼改變,中國仍保留選擇的餘地。中國的政治意識,一向偏好以規則為基礎的制度,而非混亂。
但重要的是,「秩序」並不一定是美國主導的秩序,中國現在所期待的,可能是對這種「秩序」的共同領導。
中國所期待的未來秩序,將更符合中國自身的國家利益和價值觀。這意味著中國會想做出某些改變。但眼前這個階段,中國想要改變什麼,我們仍不清楚,也不確定國際社會是否會同意。例如,中國對現有的國際人權秩序,會帶來什麼影響?至於未來的國際安全秩序,我們現在完全不確定,因為許多因素愈來愈取決於美中國內政治的未來輪廓。
關於美中會不會引發衝突的「修昔底德陷阱」,各界已有很多辯論。最近也出現「金德柏格陷阱」的辯論。我深信,我們必須避免這兩個陷阱,必須用最深的智慧來定義另一條道路。
搞懂中國,才能跟中國打交道
研究中國的理由有很多。它本身就是一個非凡的文明,蘊含著超過4000年歷史所產生的深刻智慧。漢學的世界,令人著迷。
但是面對中國的崛起,我們需要的是「21世紀的新中國學」:一種熟悉中國傳統,又能夠清楚分析當代中國的政治、經濟、社會,以及中國在亞洲和世界新角色的新中國學。
我們需要一批理解中國整體現實的領導人,才能搞懂中國,並在未來跟中國打交道。
我們要保持警戒,同時也要開放心胸,最重要的是,我們要願意找出創造性的方法,來維護和平穩定,避免衝突和戰爭,並努力保留我們仍然堅持的普世價值觀。(責任編輯:黃韵庭)
(本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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