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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道:
我最敬愛的恩師,韋政通教授,已不幸於昨天(8月5日)凌晨三點半過世,離開前只說自己眼睛看不見了,然後意識就沒有,接著脈搏與心跳就日漸微弱到停止,享耆壽九十四歲。這位思想家,實屬繼錢穆先生后自學出身的學術巨人,畢生關注如何在天地間大作一個自由人,殫精竭慮探討著中華文化的過去與未來,由衷熱愛並不吝提攜青年,關注海峽兩岸和平發展,出版三十余種思想與文化的學術專著,如巨大的探照燈引領著學者持續前行,雖不幸離開人間,然而其學問不死,精神永恆與我們同在。個人雖深感哀痛,然而深知我們如欲繼承恩師遺志,就是持續耕耘學問,不懈不殆,讓學術產生療愈人心的能量。希請曾蒙韋政通教授恩澤的故舊與門生節哀!謹特此布告。
陳復謹識
201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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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大師凋零!著名思想史學者韋政通5日凌晨3點半過世,享耆壽92歲。他的學生陳復在臉書上發布訃告,哀慟之餘也表示台灣現在學術、文化面臨風暴,社會、高教危機重重,希望大家都能繼承先輩學人的積累,繼往開來。
韋政通1927年出生江蘇鎮江,1949年渡台,1954年起受到重要華人哲學家勞思光影響,以寫作維生,自學有成,早年鑽研新儒家思想,是牟宗三早期3個重要學生之一,後來走向自由主義,和楊國樞、胡佛、何懷碩等人時常共議時事,是《中國論壇半月刊》編輯委員會召集人,又是澄社發起人之一。
韋政通著作等身,包括《先秦七大哲學家》、《毛澤東三部曲》等,但最為人所知的應是1980年他獨立完成的《中國思想史》。據他自己所言,從1977年至1979年,他每天工作12至16個小時,過了2年「自囚」式的生活,才完成這本近百萬字的大作;該書與勞思光的《新編中國哲學史》同為台灣學界常用的中國哲學史教材。晚年韋政通仍為傳遞國學、哲學知識奔走,往返兩岸開設講座。
1972年次的陳復是就讀新竹清華大學博士班時結識韋政通,陳復說,當時他為了博士資格考,透過水牛出版社認識韋教授,後來還寫了書談中國的書院歷史,「老師也很高興,希望我能復興書院精神,對我而言,韋教授不只是教師,更是思想上的父親。」
陳復說,韋政通追尋理想,不求學歷,而是不斷在各種探索、思考中真實實踐;他對青年也懷著深度關懷,希望培養學術種子。陳復說,他在大陸微信上發韋政通訃告,一下子就有萬人點閱,致上哀悼,相較之下台灣卻一片靜悄悄,彷彿已經遺忘前輩做的事情,讓他無限唏噓:「這很可惜、可悲,不是社會的健康狀態,不知道過去,我們又何以繼往開來?」
201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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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大師韋政通教授。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天地間獨立思考的自由人:敬悼韋政通教授
作者:陳復/宜蘭大學博雅學部副教授(宜縣冬山)
今年有很多一九四九年跟著國民政府來台的大師急遽凋零,象徵著一個充滿憂患時代結束。當本土心理學之父楊國樞過世,我還未得空當面詢問他的知交與我的恩師,國學大師韋政通教授有何感想,沒想到韋師就跟著過世了。
韋教授早年為追求愛情,從大陸飄洋來台,沒有顯赫的學歷,卻因對學問的嚮往,跟隨哲學家牟宗三自學鑽研儒家思想,卻同樣因堅持愛情,不惜「背叛師門」,躲到台南鄉下教書維生,期間撰寫近百萬字的《中國思想史》,終獲學術承認。
他曾擔任聯合報系《中國論壇半月刊》編輯委員會召集人,共同成立澄社,晚年卻對台灣民主發展深感痛心,他看盡百年來中國學術發展歷程,該如何評價他的思想呢?
我會用艾瑞克森寫《青年路德》的心理史學觀點來認識韋老師,因為他一輩子活在矛盾與衝突裡,心理充滿著認同危機,這同時反映五四時期知識分子共有的認同危機。童年時期跟經商的父親失和,種下他強烈的反抗心理,他不希望繼承家業,遠離家鄉並不是基於政治意識形態,來到台灣,卻對國民黨的政治意識形態充滿著不滿,產生有如弒父般的憤怒。
因為牟宗三如父兄般的熱情引領,他開始對學問有著濃郁嚮往,卻再度因反抗父權陰影,不惜離開儒家思想陣營。儘管後來變成自由主義者,卻一輩子喜歡研究儒家思想。然而,只要儒家思想對他追求的自由帶來任何負面影響,他會毫不假辭色的嚴厲抨擊。但,當你想用自由主義來替他定調,這些年來卻常見他對主張台獨的自由主義者如何傷害台灣深表不滿,高度讚許大陸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帶來的成果,毫不掩飾自己濃郁的中華民族認同。韋師想做的,只是在天地間獨立思考的自由人。
他因為國民黨的政治迫害,沒機會在大學擔任教職,然而,我從來沒有發現他有被迫害情結,他不覺得國民黨虧欠自己什麼,因為做學問是自己的事情,他不需在意人家肯定不肯定,這使得他寧願過著清苦日子,絕不麻煩任何人。他尤其覺得人如果留戀於被迫害情結裡,這是想對他人予取予求的病態心理,因此韋師對二二八事件的幽靈,至今無法停止撕裂台灣社會深感不安。
台灣社會因為去中國化浪潮,對這位深耕學術六十年的大師早已淡忘,他長年關懷傳統卻倡導自由思想,沒有機會在台灣社會被認真傾聽,卻在大陸社會點燃著理想火焰,使得他過世消息傳來,大陸學者如雪片般深致哀悼,這種兩極化態度到底是誰的損失呢?我不禁想起王陽明在〈詠良知〉詩裡說:「拋卻自家無盡藏,沿門托缽效貧兒。」
2018/8/8
憶韋政通
作者:何步正
2018年四月,黃光國、陳復、何步正一起去內湖看望韋政通先生。
陳復開車,不徐不疾,謹慎小心,一如其人。到內湖,韋先生早已企立門前樓梯,九十高齡畢直硬朗,聲音洪亮:「步正,步正,四十多年,真想不到,又見面了。」
韋先生獨居,生活自理,屋內乾淨企理。
「韋先生,你平常做什麼運動,能夠如此硬朗?」我問。
韋先生站起來示範:「我早上走路,扶著坐椅背做左踢腿、右踢腿的動作,你們平常要這樣做練腿力。」光國做這個動作不如韋先生做得好。
談起老朋友,韋說:「可惜,大聲公陸鏗,早去。不知胡菊人、李怡、陳鼓應在哪裡?」韋先生九十,沒有忘記四十年前的老友,記憶清晰。
又說:「步正,殷海光去世,我寫文悼念,沒有人敢登,就你敢,我到現在還記著。」
從韋先生住處到餐廳有一段小距離,我們邊走邊聊。
談到台灣目前的去中國化,韋先生說:你可以選擇性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但不可能一刀切。台灣的廟宇,三太子,歌仔戲,就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台灣一些人要切割中國文化,切割掉中國文化,剩下的所謂台灣文化是什麽?
台灣一度有要拼就能贏的向上精神,一旦滿足於小確幸,生命才智都用來搶奪權力和財富,硺礳享楽聲色,這樣子的小朝庭格局,是社會開始衰落的先兆。
韋老講起他的老朋友,霍韜晦先生,九十多歲,誨人不倦,心下敬佩,又掛念他身體壯況不太好,向我們出示他倆通訊的手稿。韋老和勞思光,牟宗三,過往密切。霍,勞,牟,三位先生都是北人南下,在英殖民地香港很長一段時間,畢生奉獻維護發揚中華文化。
韋先生說起亞洲週刊,他每期都看。邱立本就是你們僑生,政大畢業,當年的僑生政策有遠見,中華文化透過僑生在海外生根,海外新聞界台灣培育出去的僑生就佔了很大的比重。
我們四人,天南地北,談時事,憶老朋友,到晚上始散。萬想不到才幾個月的時間,韋先生就息勞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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