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復 （國立東華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兼主任）

昨晚無意間，在公共電視看見徐克導演、林秀偉編舞與吳興國主演的新編京劇〈暴風雨〉（在香港演出時稱做〈李爾在此〉），內容是改編自英國莎士比亞的劇本〈李爾王〉，吳興國一人演十個角色，時而為李爾王，時而為忠臣肯特，時而為大女兒麗娥，時而為私生子愛德蒙……，常在某些關鍵點，吳興國又飾演吳興國自己，探索在這個充滿七情六欲的現實人生里，我究竟是誰？

《李爾在此》宣傳海報圖| 360圖庫

這部戲其實已不能說是京劇，因為已融合來自人類各種文化的戲曲元素，有歐洲的歌劇，日本的能劇，崑曲與彈詞，都被容納至這齣劇目裡，然而基本的主調依然是京劇，配樂則時有京劇的鑼鼓片段，卻容納進更大量的各種中國樂器，譬如古琴琵琶簫笛……，在開場的那一幕裡，深藍色的燈光打著，陣陣的霧煙，背後有著如尺八的簫聲，很容易讓人產生夢幻有如日本武士電影的感覺。

吳興國接受訪問時說：「我雖然在拍電視或電影都有不錯的成績，然而我無法忘記京劇，我無法漠視我的傳統，我無法不傳承我的傳統，這些東西如此的優良，卻已經被世人當作過時的藝術，然而，每個面向世界的人，誰不在把他接受的傳統丟向這世界？我如何能不讓我的傳統賦予新的生命，讓它能被現在的人接受？這是我的使命！」我摘錄他說話的大意，寫出我的領會。

吳興國照片圖| 360圖庫

曾經看著吳興國的妻子，就是林秀偉，在東華大學的廣場裡獨自練舞，她在這無邊無際，山與海交錯出的花東平原上不斷旋轉往上翻跳著，好像回歸太初的女媧，一頭長髮飄逸飛散在天空，美得讓人心醉！我正隨意在這裡溜達著，不經意看見這宇宙源始的舞姿，讚歎不已！雖然這廣大的天空底只有我與她，然而她不認識我，她不需要認識我，她正在忙著造人，演繹來自造化的消息。

她說：「吳興國對我來說，就是個偉人。他心底有個極其沉重的負擔，要把這傳統發揚光大，這種胸懷讓我佩服。」當他讓穿著靠，掛上白滿，腳著厚底靴的李爾王，透過一連串的獨白說：「我是誰？我是我，我恨我，我愛我……」卻口唱著極其典雅的詩文，在撫平各種人情的煎熬後，卸下衣裝，背著雙手，慢慢消失在無盡裡，伴著悠長九轉的簫聲，真有股說不盡的俠士風情。

《李爾在此》劇照圖| 360圖庫

聽見吳興國如此回憶說：「我感覺如果自己不傳承這些寶貝，我會對不起曾經認真教過我的老師們，他們傳授給我這身絕藝，如果就這樣流失了，我會很難過。」當年蔣中正授權設立的複興劇校，可曾想過日後會出現吳興國這樣的豪傑人物？他們大概絕不會想到，會有人拿著中國的根基，融會西洋的文學經典，創發出嶄新到已無法歸類的新劇目，甚至他們會覺得這已經「離經叛道」了……

這兼容並蓄的李爾王，不，吳興國，竟像徵著我心底的中國，一個帶著濃厚的傳統底蘊，卻懷著容納四海的氣象，面迎著全世界，要讓受苦的人類都重新洗滌他們的精神，都因這氣象而活出新魂，這真讓我激昂不已！吳興國已經演出盛世的歌劇，他的負擔猶如只知吐絲的春蟬，讓蘇州的織錦溫柔的讓歐洲貴族個個都想穿在身上，這是每個靈魂的需要，四海內，自然就再沒有城牆了。

左二吳興國先生，右一陳復教授圖| 作者提供

本文原作於2005年3月

編輯：曲龍龍|審核：張辰

作者簡介 | 陳復

現任國立東華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兼主任。臺灣清華大學歷史學博士，海峽兩岸心理諮詢協會創會理事長，曾任臺灣宜蘭大學博雅教育中心主任兼生命教育研究室召集人、教育部高中生命教育學科中心諮詢委員，致力於宣導心學復興中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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