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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7
前言
（本辯詞登載於 2011年3月1日法治時報，此前言為黄越宏社長所下）
我們常以為，只有在外國電影裡面，才可以看到律師精彩絕倫的雄辯，然而，台灣的法庭也在慢慢進步。
日前，張靜律師在為他的當事人莊榮兆辯論時，所展現的辯論架構、邏輯論理以及法律人的感性訴求，一點也不輸給外國電影裡的表現。
張靜律師的開場白，從「狗對人」的忠心談起，接著論述到，法律人如果不能忠於法律，那是比狗、比畜生都不如；隨後，他再一一道出，為何他的委任人會有被論罪的言行，以及，這些行為的可罰性何在？
這篇引起共鳴的辯論，讓莊榮兆打了十多年的官司，第一次獲判無罪。
本報特別刊載張靜律師結辯的全文，以饗讀者。
該當事人莊榮兆，國小畢業，卻是瓦斯防爆器的發明人，因與金主合夥生產防爆器，發生糾紛，雙方纏訟多年，其間，莊榮兆具有充分合理證據懷疑，檢察官吳文忠、李慶義等人，介入且幫忙對方，並利用職權一再打壓他，於是
他也開始反擊，但是他的反擊卻被檢方起訴誹謗、誣告等罪並被判刑，張靜律師為其辯護，強調他的言行只不過是在求一個公道罷了！
以下，是張靜律師的結辯全文：
〝畜生檢察官〞刺耳，仔細想並無不妥
我在去年看了兩部電影，一部叫做《忠犬小八》，一部叫做《心動奇蹟》；這兩部電影，分別都是在講一隻忠狗的故事。
莊榮兆在鈞院開庭時，多次提到「畜生檢察官」，我第一次在法庭裡面聽到這樣的說法也很難接受，因為我自己畢竟也當過檢察官，用「畜生檢察官」
這詞，聽起來很刺耳。
不過，後來我想到這兩部電影裡面的忠狗，狗對人類真是非常的忠心，而我們的法官、檢察官們對於法律的忠心，是不是能夠像狗一樣對人類忠心？
檢察官目無法律，用權力欺壓百姓
如果我們的法官、檢察官們有貪贓枉法的情形，那就比狗還不如了，那就不是畜生檢察官、法官，而是比畜生還不如的檢察官、法官。
而事實上，對於今日的司法界，老百姓普遍地感覺，「有錢判生，無錢判死」，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
所以這個案子，3個檢察官共同對被告莊榮兆提出誣告跟誹謗的告訴，可以顯示出，不但沒有達到古人所說的「止謗莫如自修」的要求，反而是藉著檢察官的身分跟權力來訴訟。而且這顯然是有壓力的存在，才會發生偵查中的檢察官簡文鎮，在歷經數月以後，之前都沒有收押莊榮兆，最後竟然濫權收押莊榮兆，你說沒有同儕的壓力誰能相信？
違法收押莊榮兆，被記過凸顯不公
大家同在一個地檢署，3個檢察官要求承辦檢察官收押莊榮兆，結果簡文鎮真的收押了莊榮兆；後來簡文鎮也因為濫權收押莊榮兆被監察院糾正，簡文鎮也因此被記了過。
從「被記過」這件事情，就突顯了本案中存在著許多不公平的現象。而且，一個法官跟檢察官有沒有包庇圖利，作為升斗小民的我們只能質疑，因為我們沒有檢察官那樣的權利去調查相關的證據。
今天社會上所爆發出來的所有法官或檢察官貪污、瀆職的情形，幾乎都來自調查局的偵辦。可是，升斗小民其實聽的多，能夠著力的卻很少。
所以，如果升斗小民只是因為懷疑承辦的檢察官不公，或者懷疑檢察官包庇犯罪，而且確實因為檢察官「沒有依法行事」，這樣的懷疑跟誣告或是誹謗的犯意，會相差很遠。
難道老百姓連懷疑、質疑的權利都沒有嗎？
在本案中，我們可以回頭來看一下原審判決第 2 頁事實欄的部分。因為檢察官起訴跟原審判決認定被告有罪的部分，是在附表編號 1到18的部分。
查扣贗品隨己所欲，瀆職與否昭然若揭
附表編號1到 18可以分為兩大部分，其中編號 7、10、12是有關李慶義個人的私德部分，不涉包庇圖利的問題。所謂私德的部分，就是提到李慶義對另外一個女檢察官吃豆腐這件事情。編號 7、10、12這3個我們另外再談，因為這不涉包庇圖利。
其他15個編號，代表了15件行為，這15件行為都被原審判決認定為有罪。 但是，我們要了解，這15件行為的起源是什麼？
我們看原審判決事實欄所載這個起源，是莊榮兆跟許革非等人，因為「瓦斯防爆器的專利權著作權」問題而互控，莊榮兆告訴許革非等違反專利法案件，由吳文忠承辦。
因為吳文忠拒絕查扣捜索地點「全部」同種類的瓦斯防爆器，其實，檢察官能不能拒絕？該不該拒絕？依法應不應該全部查扣？這應該很清楚。只要是仿冒品，為什麼不查扣？不要說莊榮兆，連我都會質疑吳文忠他這樣做對不對。 為什麼去搜索發現這麼多的仿冒品，卻不查扣全部而只查扣一部分，這個道理何在？這個是誰都會質疑的。
而且，因為莊榮兆不斷追加訴訟資料，吳文忠就一直沒有結案，遭致莊榮兆的不滿，就向吳文忠檢察官提出了瀆職的告訴，這個部分當然後來台中地檢署作出不起訴處分。
這個我們可以理解，這個裡面多多少少大家都是同事檢察官，難免會有官官相護的情形。
買家有罪 賣家無罪 如此荒謬 何來依法？
在台灣，醫生跟醫生醫醫相護，公務員跟公務員官官相護，我想看在小民眼裡早已相信這是普遍的現象。
當然，以莊榮兆個人的告訴無法請求調查局去查辦，所以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也是想當然爾。
可是，因為這個案子對吳文忠提出瀆職告發以後，原來吳文忠的案子就交給常照倫偵辦，結果常照倫依照原審判決事實欄所說，經數月偵查，常照倫認許革非等人罪嫌不足，依法予以不起訴，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前提。
常照倫檢察官真的做到「依法」予以不起訴處分嗎？這就是我剛才已經提到的，後來這些仿冒品賣到下游的經銷商林明在這些人手裡都被判有罪，怎麼買的人有罪，許革非賣的人被查扣了反而無罪？這會是依法不起訴處分的結果嗎？
違法行為再三出現，人民反彈理所當然
所謂的「依法不起訴」，在我看來，這根本就是違法不起訴，難怪莊榮兆才會有後面這些附表編號的作為。
這是我所要表達的第一個部分。
第二個，莊榮兆不但所告的被不起訴處分，這個時候許革非反過來告莊榮兆誣告，結果李慶義就把莊榮兆起訴，這個案子最後莊榮兆被判無罪確定，這樣的起訴依法嗎？
這是第二件讓莊榮兆感到不滿之處。
第三，莊榮兆另外認為許革非涉嫌妨礙公務，結果李慶義也是把他簽結而不起訴，原審判決說依法予以簽結，這樣對嗎？因為後來台中地檢署檢察官把許革非起訴了，而且，依照最高法院99台上3396號判決許革非是有罪確定。
既然是有罪確定，就代表著當初的李慶義依法予以簽結絕對是「違法」予以簽結而不是依法。
只准檢察官胡來，不准百姓求公義
這麼多的違法情形發生在常照倫、李慶義、吳文忠 3位檢察官身上，換作是我、換作是許多老百姓，都會認為你們這些檢察官跟許革非勾結，還讓許革非告我誣告，最後也無罪確定。
有了這些前提，莊榮兆才會有後面的這些發函也好、在公開的場合說明也 好。
莊榮兆所要求的是什麼？也不過就是是非曲直而已。
最高法院55年台上888號判例有謂，刑法169條第1項誣告罪的構成，須具有意圖他人受刑事或懲戒處分的要件，如其告發之目的在求判明是非曲直，並無使人受刑事或懲戒處分之請求，就與誣告罪的構成要件不符。
莊榮兆今天的所作所為，無非是要求一個是非曲直，因他認為這 3 個檢察官處理案件是在「包庇」許革非，完全沒有是非曲直。
以我今天的角度來看，我也認為沒有是非曲直。
律師不敢得罪法官，中部請無律師出庭
這幾個案件，顯示的都是一些違法的偵查結果，包括我剛才講到的台南高分院的判決所顯示的、最高法院判決所顯示的，以及莊榮兆被判誣告的案子無罪所顯示的，都可以證明這些檢察官們不忠於法律，幾乎可說比畜生還不如。
只要不忠於法律，都不適合做法官、檢察官。
我在接受莊榮兆委託的時候，他告訴我說台中地區沒有律師敢接他的案子，因為律師們都告訴他，「不願意得罪法官」。
「不願意得罪法官」如果是一種普遍的律師心態的話，這顯示什麼？
台中地區的司法機關有問題！因為，大家認為得罪法官、檢察官的後果是什麼？怕法官、檢察官將來會在別的案子裡修理他，會對他所承辦其他案子的當事人不利。
如果今天我們的法官都被大家認為、甚至被律師認為你會修理這些被告，這些檢察官、法官還適合當嗎？這還有什麼公平正義、公平審判可言？所以我毅然的接這個案子，我不怕得罪法官，我也不相信今天在座的 3位法官，如果將來有機會再在這個法庭相聚的話會整我，我不相信。
至少我在這一段時間，看到 3 位法官給予莊榮兆非常大的寬容，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至於檢察官的表現，我真的要說一句：「不稱職。」
我自己當過檢察官，我覺得他們不稱職。就像剛才 鈞院所問的一句話，問檢察官，被告在偵查中的陳述有什麼意見。
為什麼莊榮兆會忍不住發火罵人？莊榮兆罵人固然不該，可是檢察官實在不該說莊榮兆在檢方、審判中、鈞院所講的都不實在。我不相信莊榮兆所說的都不實在，你可以說出他哪裡不實在，但是，不可以因此斷言他講的話全都不實在，這是不負責任的說法。
莊榮兆講了這麼多的話，難道全部都沒有一句話是真的嗎？法官你相信嗎？檢察官講這種話就不對，你可以具體說出，莊榮兆哪一些話不實在。
做一個檢察官，就像法官一樣，依刑事訴訟法第2條的規定，對被告有利不利的事項「應該一律要注意」，我相信3位法官有做到這一點，可是檢察官沒有做到這一點。
有沒有對被告有利的事項，並提醒法官說這個對被告有利？我碰過這樣的檢察官，對被告有利的事項就提醒法官。甚至還提醒法官要不要考慮是不是可以判無罪，檢察官就要有這樣的擔當，就要在法庭裡面發揮國家的律師，所謂法律守護神的角色，而不是一味都說被告說的都不實在，被告都是壞蛋，不能這樣講。
司法人員忠於法律，才能獲得百姓信賴
這是我覺得我們做一個法律人真的要忠於法律，刑事訴訟法第 2 條的規定雖然只是一個訓示規定，可是這個訓示規定卻對被告影響非常的大。
剛才，庭上一開始就跟被告曉諭三項權利，有一個是被告可以聲請調查對被告有利的證據，莊榮兆質疑說：「你們每次都跟我這麼講，可是我真的聲請調查，你會調查嗎？」
其實在很多案子被告也是跟我這樣講，我們聲請調查法院就會調查嗎？
還有一個跟本案被告無關的，因為莊榮兆話很多。在很多案子裡面我希望被告保持緘默，很多的被告跟我講說可以保持緘默嗎？法官不會因為我保持緘默就對我印象不好嗎？像這些都存在很多老百姓的心中。
當然，本案沒有這個問題，因為莊榮兆話很多，他根本從來不想保持緘默。
但我們要知道，今天〈米蘭達宣言〉不是只是一個宣示而已，不是只是一個告知而已，而是真心地要讓被告曉得，自己「可以」在法庭裡面做些什麼事，或者請他的律師做些什麼事。
而法官也應該就〈米蘭達宣言〉所宣示的，在法律所允許的範圍內照當事人、照律師所主張的、所聲請的來進行訴訟。
執法者行為不檢，被點破理應反省
編號7、10、12的部分這牽涉到李慶義個人私德的問題，就是有沒有吃豆腐這件事，我庭呈一份辯論意旨狀。
我們要理解成，做為一個檢察官不只是在法律的操守上要求非常嚴格，即縱是私德的部分，法官、檢察官都應該受到更嚴格的要求及檢驗的標準。
所以李慶義到底有沒有吃豆腐，其實天知道，也許根本沒有。 可是李慶義的所為，看在莊榮兆的眼裡，主觀上，也許他因為年紀比較大，會認為這是不好的行為，所以他主觀上認為怎麼男檢察官會吃女檢察官的豆腐，這是一種主觀上的判斷，把它說成是一種誹謗的行為，這一點我是覺得有待商榷。
因為這是私德的部分，有很多其實跟個人主觀上受的環境跟教育等等有關。有些人認為這沒什麼了不起。像女孩子穿個比基尼、穿個短裙在馬路上走，有些人認為這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老人家會認為說這怎麼可以。
被告飽受打壓，反彈不難理解
最近，義大利一個地方議會通過了一項決議，就是女人不可以穿短裙，當然這是義大利地方議會通過，再要求當地的女孩子不可以穿過短的裙子，可是就以過短裙子這件事情來講，就是見仁見智。
如果今天一個男檢察官跟一個女檢察官走得很近，而且幾乎有身體的接觸、碰觸的時候，看在老百姓的眼中，會認為是不是這個男檢察官在吃豆腐？
所以他這樣提出質疑，而且事實也經過證人王為仁在第一次檢察官偵訊的時候，就已經證述得很清楚。
當然，後來王為仁變更了口供，變更口供的理由說是檢察官給他的諄諄訊問，這明明就是「誘導訊問」。是在誘導訊問下王為仁才更改他的供詞。
我想提醒法院的是，王為仁的供詞可不可採，當然是鈞院判斷的範圍，是王為仁說檢察官給他所謂的諄諄教誨，他才改變說法，這件事情的確是一個誘導訊問。
所以我們也有要求再傳王為仁出庭作證，可是庭上沒有接受。 庭上也說過，凡是沒有調查過的證據，都不會採為有罪或是無罪的依據，
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也相信法官會這麼做，但是莊榮兆不見得這麼認為。因為他不是學法律的，所以我們請 庭上能夠斟酌。
我提出今天的辯論意旨狀，要特別強調的是莊榮兆所有涉及附表被原審認定有罪的部分，是不是莊榮兆有懷疑？是不是全然無因？只要是亦非全然無因，只要是他懷疑的有一些道理、合乎人之常情，本案就不應該論被告莊榮兆誣告跟誹謗的犯意及犯行。
綜合以上所述，我們請 鈞院審酌，特別是要先把原審判決事實欄莊榮兆所以行為的果，要先去看他的因，這些因通通都是違法的，對莊榮兆而言、對我而言都認為是違法的。
因為這些檢察官違法的因，造成莊榮兆事後反彈的果，而這反彈的果，要求的也只是一個是非曲直而已。
我們希望 庭上撤銷原審錯誤的判決，給予被告無罪之諭知。為被告莊榮兆辯護其他部分，詳如今日庭呈辯論意旨狀所載。
（後記：此案是台中高分院更四審的案子，之前地院判決、高分院上訴審、更一審、更二審、更三審都是有罪判決，第四審終於是全部無罪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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