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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9
文 | 龍城飛,原名楊雨亭,臺灣師範大學歷史學博士
前言 :前文〈五之十九〉刊出後,對於筆者說:「1979年後國共地位倒置,中共成為正統,國民政府在台灣處境孤立,但是不要緊,風水輪流轉,只要不放棄,永遠有機會。」張憲義博士回應說:「我不同意你的觀點。因為,首先你必須承認你的失敗,聽從上天的旨意和人民的輿論,從權力位置走下來。所以林希翎這麼說『蔣氏父子在大陸打敗仗,跑到台灣作威作福!』也就不足為奇了。」筆者認為張憲義博士的看法是正確的,這個問題已經懸在國民黨的處境中很久了。1949年以後,國民黨掌權者對於在大陸的慘敗,不但不能面對,甚而將反思的人、批評的人、反對的人予以打擊。雖然國民政府在台灣經濟、教育以及防衛國家安全方面的建樹相當可觀,但是在公義方面缺失的問題卻一直累積下來。1979年底的美麗島事件後,台灣的地方反對力量集結起來,經過40年的回顧,筆者可以明確地說當時就確定了國民黨在台灣光榮執政終於殞落的起點,因為公義的光芒被遮蔽了。美麗島事件所致七位主要當事人判處十年左右徒刑,基本是一個冤案,我們只要看沈君山、陳履安回憶錄就可以明白。而這些屬於民進黨第一代人物如黃信介、施明德、林義雄、呂秀蓮、張俊宏、姚嘉文、陳菊等人出獄以後,聲勢浩大,造成民進黨二代如陳水扁、蘇貞昌等人興起,第三代如蔡英文、賴清德等接棒,第四代如鄭文燦、郭正亮等人接班。反觀國民黨方面四十年來基本仍是藍二代老面孔轉來轉去,國民黨支持者(現在許多的藍營同胞),並不了解(或不接受)問題之所在,一直認為民進黨在「騙人」。而這些藍營同胞四十年來只擔任投票部隊和啦啦隊,很少醒悟過來,國民黨所謂的高層長期自私自利的心態和言行必須被嚴厲批判,他們壟斷與眷戀權位,從不認真培養接班人。
另外筆者主張「不論統獨,大家應先學會彼此尊重、溝通、相處,台灣內部如此,兩岸也是一樣。」張憲義博士說:「我非常同意你的觀點,依靠兩岸中華民族的智慧,以武促統,不如以誠談和,讓歴史愛的洪流隨時間前進到一個和平統一的中國。」事實上,筆者相信大多數的老百姓都贊成和平為先,統一為次,而不是倒置順序,因為武力統一,絕對沒有和平的時代可以來臨,只有仇恨被累積、被延續。中國百年多來已經有太多的例子充分說明這件事,武力的征伐、鎮壓,從來沒有帶來和平。當年,1927年國民黨清黨(四一二事件)以及五次圍剿,被殺戮的共產黨員的血就流到了國民黨的後代身上,不論國民黨有多少理由,無辜的流血一定會被追討。而共產黨在解放以後,不斷以大規模的手段鎮壓、清洗國民黨家屬、非馬克思主義者、非毛澤東派系者,使得整個國家和民族陷入恐怖達三十年。一個政權不能夠以道德和榜樣吸引他人主動接近,而常以言語威脅、武力恐嚇,這樣的政權不可能是一個可長可久的政權,就是一時能夠帶來物質上的豐富,人民內心仍是恐懼不安的。
蔣緯國。(中時報系檔案照片)
“本文”
以下資料摘自郝柏村的《八年參謀總長日記》,(天下遠見出版,2000年),筆者在每一條相關日記記載後,做出自己的意見。前文〈五之十八〉,敘述至1985年11月16日。
1985年大事記(續)
11月29日,宋心濂調安全局長,有其利、有其弊。他智慧是夠的,操守沒問題,但情治可謂素無接觸,而接任後外界必傳言我掌情治。汪敬熙安排似不宜調戰略顧問,馬安瀾即將退役。金門司令官則以趙萬富與羅本立二人候選。
(宋心濂當時為金門司令官,調任安全局長是不合常理,筆者認為郝柏村的看法是合理的,但是經國先生為何如此調動?可能是希望找一個和情治毫無關係的軍人來負責,同時也說明郝柏村心目中有其腹案。筆者認為經國先生當時對安全局和情報局都沒有信心,情報局改制為軍事情報局後,局長由郝柏村推薦盧光義擔任,而安全局長則不由郝柏村推薦。如前文所述,筆者認為郝柏村出國四週太久,國內發生了什麼事,他一概脫節,這段時間,經國先生如有重要問題,是會找那些人來徵求意見呢?郝柏村不在的時候,郝柏村身邊的人和敵對的人,對經國先生表示忠誠以及對郝柏村落井下石,是非常自然的事情-筆者按)
12月1日,下午見總統,決定宋心濂調任安全局長,趙萬富調任金門司令官。總統欲升趙為上將,余建議暫緩。汪敬熙調參軍長。余親電宋心濂於明日回台北。總統與余商量安全局長人選,實非余職責範圍之事,殊感惶恐。今後說話務必小心,切記言多必失。許歷農應為安全局長適合人選,總統以其工作績效甚著,余亦覺許留原職,省余不少事,余可少為政戰操心。
(郝柏村心目中的安全局長人選原來是時任總政戰部主任的許歷農,筆者認為是合理的。這件事讓郝柏村心理不安,第一,經國先生詢問了郝柏村意見,並沒有採納,看來也沒有說明選擇宋心濂的理由;第二,宋心濂一定會知道郝柏村並沒有推薦他,可能就是經國先生自己或通過其他管道告知宋心濂,形成軍方高層之間的矛盾,層峰可以分而治之;第三,每個人都容易恃寵而驕,但是如果所思所為基本正確,也不會因此改變信任關係。王昇搞劉少康辦公室就逾越太遠,其實王昇擔任安全局長是不錯的一個安排。至於郝柏村認為「總統與余商量安全局長人選,實非余職責範圍之事」,是不確的,經國先生曾多次要郝柏村在情治工作上提意見,而郝柏村並沒有積極地進行,有主客觀的因素,因為除非郝柏村以參謀總長身份兼任安全局長一段時間,任何其他的辦法要改善、改變中華民國的情治體制和文化都不可行。筆者認為郝柏村應該考慮過這件事,但是經國先生明顯不會這樣決定。郝柏村自以為宋心濂是他的人馬,是不正確的。郝柏村可能會告知許歷農他推薦了,但是總統選了資歷較淺的宋心濂,如此拉攏了許歷農,日後證明許歷農對郝柏村相當不錯。為何郝柏村要阻止趙萬富升上將?可能因為趙萬富才升中將四年,實在太快,趙萬富確實等到次年才在金防部司令官位置上升上將。而是否因此影響到趙萬富和郝柏村的關係,並不清楚。要是筆者,並不會過問總統要誰升上將的事,不是郝柏村沒有這個職責,而是郝柏村並不深刻認識經國先生不願意凡事充分授權,而要天威莫測。筆者好奇,當時經國先生有沒有徵詢國防部長對於上將人事調動的意見,因為經國先生不可能空穴來風,必有所源。
宋心濂此後擔任安全局近十年,歷任兩位總統,證明他是一個不錯的人選。日後李登輝總統陷入黨內主流、非主流鬥爭時,宋心濂傾向李登輝,亦說明李登輝延用宋心濂是有意義的。1995年7月14日,宋心濂在陽明山中國大飯店溫泉池畔突然心臟病發作死亡,議論紛紛。中華民國的情治首長長期以來,和總統的關係過於接近,無法中立於政爭,且由於體制與文化限制,亦難有大的作為。總統需要透過安全局長來掌握國家與社會的脈動,而安全局長似不需向行政院長負責,說明我國的情治體制和國家雙首長制之間的關係是有些問題。另一條路是國安會的功能和正副秘書長的任用,如此進一步造成情治體系的紊亂,難有有一套理路清楚的權力關係與作業準則。而且情治系統常年來的國民黨化根深蒂固,造成歷任總統必須確實掌握情治首長人選,以免發生不明所以的危險。這樣的情形在共產國家中更為嚴重,安全與情治工作的體系非常複雜,且為共產黨掌握權力的左右手。由此日後中國政治體制的改革,實在是困難重重。
另外,郝柏村對於許歷農留任總政戰部主任,感到「省余不少事,余可少為政戰操心」,此事相當奇怪,為何許歷農續任總政戰部主任可以讓參謀總長「少為政戰操心」?體制上總政戰部不是作戰單位,是國防部下的一個一級單位,不是參謀本部下的單位。郝柏村似乎認為他可以透過軍令系統指揮各級政戰部主任,這說明中華民國的軍政、軍令、政戰系統一直沒有釐清指揮權責,日後制訂國防二法,仍然不清楚三星二級上將擔任國防部長時與四星一級上將參謀總長之間的領導關係,雖說傾向由文人領導國防部,實際上不容易執行-筆者按)
12月3日,總統與余談及緯國明年十月屆退時的安排問題,余建議其主持體協應為合適人選,總統以為這樣安排他不會滿意。余再建議緯國亦宜擔任大使的職務,而目前中韓關係有待加強,總統有同感,準備於適當時機先問緯國的意見。余亦建議汪敬熙為爾後接替輔導會的合適人選。
(此事頗為有趣,蔣緯國一直是中華民國政府體系裡一個「喜角」(comedian)的人物。後蔣緯國卸任聯勤總司令,調任國防部聯合作戰訓練部(聯訓部)主任,1986年7月,蔣緯國出任國家安全會議秘書長,為總統國家安全幕僚長,是有重要性的。筆者認為其中蔣夫人起了作用,要蔣緯國去韓國那麼無聊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如果要擔任大使,也許駐日代表、駐歐代表是一個可能會被蔣緯國考慮的位置。筆者說蔣緯國是一個「喜角」,是事實,蔣緯國在台灣就常說「哥哥爸爸真偉大」,引起蔣公和他哥哥蔣經國的側目。家父告訴筆者,蔣緯國常常向蔣公說「實話」,對於蔣公名言錄,蔣緯國說:「爸爸,您這些書是不會有人真的看的。」蔣公十分惱怒,而蔣經國則說:「全國軍民同胞,熱心閱讀學習」,蔣公則轉怒為喜。蔣夫人喜歡蔣緯國經常「媽媽、媽媽」叫地嘴甜,蔣經國也奈之莫可奈何。說明中華民國裡,蔣緯國確實是一個「鐵帽子王」。筆者認為這次郝柏村「進步」了,他以完全不可能的體協位置試探蔣經國的意圖,然後以機會很小的駐韓代表為進階,不會突然講出一個不得了的職位出來,因為蔣經國非常不喜歡蔣緯國「拉幫結派」的言行,郝柏村必須謹慎避免沾上蔣緯國的色彩。事實說明,蔣緯國一直是享受高位,而不是虛職。不過,筆者認為很可惜,蔣緯國如果擔任或兼任體協主委,是可以為台灣的體育方面做不少事情,可見蔣緯國本人對於名位與名流一直相當地執著。以他這樣的「鐵帽子王」地位,不要僅僅索求上將的職位,而若對台灣民間的問題長期地盡力,他一生的定位會好得更多-筆者按)
12月4日,汪敬熙來談他能調任參軍長甚感欣慰,似亦充滿對余感激之情。汪談及安全局的執掌在法律基礎上並不堅實,而以往執行任務,可謂完全繫與總統聲望所留下的成例,但今後可能的困難愈來愈多。余對此了解不深,果爾,確立安全局的法定執掌應為整頓與健全情治的重要課題。
(說明汪敬熙本來要調為總統府戰略顧問閒差的可能性很大,郝柏村是助了他一臂之力,但經國先生確實已經不喜汪敬熙,之後則沒有續任高位。這件事,亦說明江南案的處理搞到國際騰笑,反對黨搧風點火,國民黨顏面盡喪的地步,經國先生後來公開宣布蔣家第三代不會參與政治,可以說明他內心的難受。本來蔣孝武、蔣孝勇便一直沒有實際上參與政府工作,但是想接近他們的人太多,謠言也多。筆者年輕時就閱讀到絕世美女崔台菁公開撰文說她認識了一位重要人物,這個人還有手槍云云,相信經國先生看見了一定會氣瘋了。讀者如果閱讀蔣府身邊服務工作者的回憶,就知道蔣經國在這些「皇孫」成長過程中的教導過於嚴厲,動輒以皮鞭抽打,造成孩子們心理上的困難。毛澤東的子女們也多以悲劇收場,令人嘆息。
對於汪敬熙所說安全局以及情治工作的體制問題,筆者在前段已經簡要說明。但是汪敬熙說出了一個重點,就是其工作內容與方式「完全繫與總統聲望所留下的成例」,這個問題必須回溯到大陸時代的軍統局、中統局的傳統以及政府來台後和美國中央情報局合作的情形,由於篇幅原因,筆者不在此處論述,基本上兩蔣時期,必須確保反攻大陸以及維護國民黨在台灣的政權,因此深刻影響到情治與安全工作的性質與文化-筆者按)
12月5日,下午總統在辦公室召見,指示安全局及情報局絕對不得在美從事情報活動。
(經國先生的指示,筆者可以說完全是說給美國人聽的,就是美中央情報局也不會相信的,但是說總比不說好-筆者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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