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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17
左翼聯盟支持老車自救會的抗爭,老車自救會以大型宣傳車支持高雄韓國瑜和台南高思博,有人質疑「左翼的主體何在?」。(作者提供)
11月11日,在歐洲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終戰百年紀念,在中國大陸是光棍節瘋狂消費日,在台灣,是高雄反空汙大遊行的日子。這一天,我陪伴左翼聯盟的同志和老車自救會的兄弟,從遊行起點的中央公園走到終點三多商圈。
六百輛大卡車進入台北城
由於選舉已進入熱潮高峰,社運捲入政治,在所難免。高雄市長這一局,更是全球矚目焦點。由於自稱「又禿又老」的韓國瑜聲勢意外鵲起,莫名「韓流」竟匯成海嘯,撼動民進黨最穩固的綠色基盤、權力基地,今年的高雄,既是政治觀察者的指標,也是台灣民主的巨大考驗。11月11日的高雄街頭,國民黨韓國瑜和民進黨陳其邁的人馬都出現在遊行隊伍中,反空汙的激情口號聲夾雜著「凍蒜」(當選)的狂熱吶喊,顧生態要環保的旗幟中穿插著候選人五顏六色的關東旗,這是當天的港都街景。
我會寫這篇文字,主要是臉書上廣傳一個質疑:左翼聯盟做為新生的政治團體,是許多知識圈和勞動界朋友所寄盼的,藍綠權力結構之外的另類選擇。可是,反空汙遊行過程中,卻從左聯的隊伍傳出支持韓國瑜的口號。若是左翼聯盟如此公然支持國民黨的韓國瑜,那麼,左翼的主體何在?左翼的靈魂何處追尋?
做為左聯的組織者之一,11月11日又全程參與反空汙遊行,我似乎有責任來回應上述的質疑。
首先,左翼聯盟當天是與老車自救會共同整隊編組的,有左聯同志拿自救會的標語,也有自救會成員舉左聯的旗幟。左翼聯盟支持老車自救會的抗爭,自從7月15日六百輛大卡車(吊卡、貨卡和各式工程車)浩浩蕩蕩進入台北市,齊聚中華路環保署示威,左聯就幕後協助其組織工作。起因是:2018年6月27日,民進黨主控的立法院悍然通過《空氣汙染防制法》修正案,其中部分條文爭議甚大,環保團體紛紛指出,這是《空汙法》的修惡,台灣的空汙防制,不進反退,是《勞基法》修惡之後,執政當局再一次出賣勞動大眾,向大財團大資本讓步妥協。
譬如,「台灣健康空氣行動聯盟」就針對此案發表聲明:新修的《空汙法》「暴露出執政黨極力保護財團與大煙囪,罔顧人民呼吸健康權益」,其中有關許可證的相關條文,完全違反民主政治地方自治的精神,「中央為財團強力集權,剝奪地方減煤權,是對中南部空污重災區的歧視!未來將無法因地制宜減煤來改善空品,罔顧人民呼吸權。」尤其令人髮指的是,新修《空汙法》一方面加強管控老舊車輛等移動汙染源,另一方面卻縱放固定汙染源,甚至允許固定汙染源可以透過購買來抵換排汙權,這是明目張膽為財團開後門。中興大學環工系教授莊秉潔也指出,空汙可以購買抵換,即減少汽車廢氣3可以增加煙囪廢氣1,這是只考慮傳統污染物,卻未考慮不同燃料排出之致癌物毒性不同;這是向大煙囪的縱放和妥協,是空汙防制方向的根本錯誤。
執政當局習慣於權位富貴,不知民間疾苦
我們認為,執政當局自已習慣於權位富貴,卻是不知民間疾苦,不知道一般老百姓如何過日子,繼修惡《勞基法》之後,又修惡《空汙法》,拿勞動者的權益來向大財團大資本獻祭。《空汙法》修惡,加嚴大車管控,強制老車汰換,再度侵奪勞苦大眾的生存權,鞏固大財團大資本的既得利益,台灣空氣惡濁日甚,人民為爭一口乾淨的空氣而不可得,民進黨不追究大資本大煙囪,不要求其改善排汙設備,改進集汙系統,卻反而將矛頭對準升斗小民營生用的汽機車,將空汙的罪責轉嫁到勞動者身上。這樣的《空汙法》是對勞動階級的再一次羞辱!
左翼聯盟是在上述的思辯之下決議支持老車抗爭。自此,與大車司機兄弟們有比較密切的接觸。
我所認識的這些大車司機,他們自稱是「轉盤者」(台語Pan kou仔),長年處在勞動第一線,他們生命中有絕大部分的時間是在轉動著方向盤,操作著吊桿機軸,可是生命的輪盤卻不在他們手上,他們本身既是車主,又是司機,也是工廠、工地上的操作員,接單出車從來就不穩定,只能依靠一輛大車養家活口。由於職業特性,他們生活歷練豐富,交遊廣闊,習慣車上用無線電鬥嘴鼓或互通訊息之有無。
這些日子以來,我偶也成為他們談天說地「鬥嘴鼓」的一員,鬥嘴變成鬥酒也是常有的事。也是在這段期間,我深刻見識到這群兄弟的豪情和智慧。他們當中,有人真是絕頂聰明,知識淵博,早年未能受到比較高的教育,多是因為欠栽培,而不是缺才智。政治上,他們大多數對黨外時期如數家珍,對黨外運動出錢出力自不在話下,民進黨成立之後,他們也很自然地找到情感依附,小額捐助,大力拉票,從不遲疑。不少人的說法是:自從有投票權以來,從來沒有投過非黨外、非民進黨系統的票。皮夾內,大車駕照和民進黨黨證放在一疊的,一點也不稀罕。
民進黨當權之後,他們照樣開車,照常做工,雖然約略感受到蕭條氣氛,接單不暢,出車機會減少,養家活口基本上還是過得去。是《空汙法》的修法,讓他們見識到當局決策的偏私。名為防制空汙,卻無能無力約束排汙最嚴重的發電廠和大工廠大煙囪,反將大車命名為「移動汙染源」,拿他們的排氣管開刀,司機們一夕之間變成空氣汙染的元凶首惡。
「轉盤者」的憤怒,型塑了「翻盤」的意象
今年7月15日,是他們第一次組織抗議行動,來自全台各地的六百輛大車會集於台北大佳河濱,而後「遊行」到中華路的環保署,從第一輛車出發到最後一輛車離開,就需要整整一個小時。這是歷史性的畫面,台灣的街頭抗爭中,首度出現這麼龐大的機械部隊!當天,滾滾車流當中,他們選了一輛巨大的平板車停擱於環保署大門口,成為集會演講的舞台。
簡而言之,是「轉盤者」的憤怒,型塑了「翻盤」的意象。韓國瑜的崛起,其實是建構在這樣的意象之上。高雄做為傳統工業大城,工廠大,工地多,原本就是貨卡、吊卡、工程車日夜穿梭之所在;暗街小巷,到處是司機兄弟工作之餘米酒保力達P講義氣或儲備明日體力的攤位。韓國瑜既粗獷又滑溜的氣質,不在高雄,很難發跡。
或者,換一個說法,是大車司機兄弟從7月15開始發動的起義,為「韓流」儲備了最早的水位,於今,「韓流」匯成海嘯,衝擊到權力者的厚顏與高牆,如是因果,要追究司機兄弟們是否支持韓國瑜,從何說起呢?
說了這麼多,可能就只是為了回應某位「覺青」臉書上的質疑。「覺青」當然每個世代都有,我想起的是上個世代的「覺青」,約莫就是太陽花之前曾經燦爛一時的野百合時代。他們因為年輕時有機會接觸到一些「進步」的書籍,或是有機會經過引介認識了「黨外人士」,進入了「反國民黨」的系統,於是自許為「反對者」,有了道德的高度。如今,這些早年覺青,有不少都已在廟堂之上,進入了上流社會,手握大權,成為「高層人士」。也有不少雖然未能進入權力結構,但是流連在權力邊緣,藉由昔日舊識,經營權力關係,等待有朝一日得到關愛的眼神,被在上位者招攬。
是從這些人身上,我們看到了「貪欲」的本質,他們貪戀權位和勢力,在有了權勢高位之後,還要貪戀「道德的高度」,一天到晚還要宣講他們早年反國民黨上街頭的戰績,甚至與他們絲毫不相干的二二八、白色恐怖,都要經過「轉型」詮釋之後,拿來成為自己的脂粉。覺青自認為與一般老百姓的差別是,老百姓只能接受洗腦,而覺青是有能力「論述」的。只不過,覺青的進步不大,他們的「論述」大多依然留戀早年黨外的語言,當他們「論述」國民黨的支持者時,大致上就是認為這些人守舊未開化,若不是黨國餘孽(外省人居多),就是無知,或是被洗腦,在台灣社會中,這些人反省不力,認識不夠、知識不足,成為民進黨「改革」的障礙。
於今,太陽花世代覺青的「論述」,若是還以野百合世代遲滯的認識為基礎,那麼,我只能說,這個社會,既談不上民主,也很難說是進步!
作者為INTERCOLL(International Collective Intellectual)亞洲地區召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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