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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21
導讀:近日,美國政治學家法蘭西斯·福山撰文討論近期引起美國精英知識份子極大反響的一篇文章(點擊閱讀:“美國步入民主黑夜”, 保守派教父急呼“兩黨團結”),該文章反應了部分憲政保守主義者和古典自由主義者的憂慮:美國國父們設計的權力制衡體制,能否經得起民粹主義力量接二連三的衝擊? 福山在本文中檢視了右翼民粹主義和左翼進步主義兩種“非自由主義”的力量,分析何者對美國憲政秩序構成更大挑戰。儘管兩者都構成對“自由秩序”的威脅,但是福山認為,對美國而言,民粹右翼是更迫在眉睫的危險。福山同意卡根的判斷,即民主黨人未能充分意識到這種危險,更沒有凝聚足夠的共識採取共同行動預防這一危險。正如某些評論者最近觀察到的那樣,針對基建法案、債務上限等議題,議會中的冗長辯論(fillibuster)加劇了兩黨僵持,而民主黨人則更傾向於通過預算和解程式(budget reconcilation)而非兩黨協商的方式來推進政策。 美國黨派內耗是歷史常態,這種內耗多大程度上會累積成為質變,則需要審慎判斷。歐亞系統科學研究會特編譯此文,供讀者思考。文章原刊于American Purpose,文章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
一個清晰且迫在眉睫的危險
文|法蘭西斯·福山
翻譯|述垚
來源|American Purpose
《美國目的》的創建是為了捍衛古典自由主義(注:福山是《美國目的》編委會主席)。後者近年來一直受到來自右翼和左翼的同時攻擊。右翼方面的威脅,來自於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力量,在特朗普和他的 MAGA 運動的操控下,這種威脅在美國顯得尤為典型。左翼方面的威脅,則由不寬容的進步左翼力量構成,他們要求在許多問題上保持正統,尤其是與種族、民族、性別和性別認同相關的問題。像我們這群居於中間的人,一直在爭論這些力量中的哪一種對自由秩序構成了更大的威脅。中右翼傾向的人於認為它來自覺醒的進步主義,而中左翼則將其定位在相反的極點(右翼民粹主義)。
從當前的情況來看,我認為,毫無疑問,迄今為止最大和最直接的威脅來自變得越來越專制的保守右翼。拜登在2020 年 11 月的大選中獲勝後,美國的權力制衡機制似乎已經啟動了,而特朗普將逐漸變得無關緊要。恰恰相反,威脅卻以怪異和無法預測的方式出現。卡根(Bob Kagan)撰寫了一篇廣受討論的文章解釋道,我們已經處於自美國內戰以來最嚴重的憲法危機之中,而民主黨人在危機面前卻表現得滿不在乎。特朗普本人拒絕接受他競選失敗的事實,並且還成功地說服了絕大多數共和黨人,說他是選舉中重大舞弊的受害者。
▲ 點擊圖片閱讀譯文:卡根《我們的憲法危機已然來臨》。圖源:wsj
何為共和黨人、為何保守派?界定這個身份的方式,已經從任何真實的政策原則轉變為一個失敗得不能再失敗的立場:反對新冠疫苗。全國各地的共和黨議員紛紛致力於改變州級投票規則,以限制民主黨選民參與投票,但更重要的是,他們想賦予自身無視普選結果而決定最終選舉人團名單的權力。像里茲·切尼(Liz Cheney)或亞當·金辛格(Adam Kinzinger)這樣勇敢地站出來對抗特朗普的少數共和黨人正被逐一清除出黨。共和黨人繼續試圖通過類似於亞利桑那州所謂的“審計”花招,取消2020 年選舉的合法性。正如你可能知道的那樣,審計的結果表明,拜登實際上比特朗普贏得的選票多於官方統計的數字。然而,在我們這個瘋狂屋的政治世界中,前總統特朗普在佐治亞州集會向充滿激情的支持者斷言,黑人實際上也是白人。
卡根的判斷是正確的:後院起火,民主黨人還在磨洋工。過去幾周,民主黨人一直在為《基礎建設法案》的具體規模鬥得不可開交。進步派表現得好像它贏得了與民主黨在 1932 年或 1964 年所擁有的絕對多數票旗鼓相當的民眾授權。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到,在他們已經通過的大規模Covid-relief計畫,民主黨幾乎沒有得到任何讚譽。他們也沒意識到,通過迅速推進兩黨合作基礎上的基礎建設法案,並將其與調解程式脫鉤,他們能夠助拜登取得重大勝利。保護選舉進程本身應該是今天的第一要務,但這在民主黨的當前議程上似乎並不重要。
▲ 今年8月,獲得兩黨支持的一萬億基建法案中的部分支出構成。圖源:nbc
覺醒的進步左派對自由主義的威脅是真實的,但其性質卻截然不同。總的來說,左派的影響力主要表現在文化上而非政治上。受到巨大關注的事件,例如《紐約時報》記者詹姆斯·班納特(James Bennet)或唐納德·麥克尼爾(Donald McNeil)的被迫辭職,乃是私營企業而非國家採取的行動。我的一位保守派朋友斷言,美國校園裡已經沒有言論自由的空間。這當然是誇大其辭:左翼的非自由主義主要局限於種族、民族、性別和性別認同等問題;在校內或校外,美國人仍然幾乎可以在他們選擇的任何問題上自由地批評他們的領導人。當地學校董事會使用政治權力來貫徹進步主義的正統觀念,以及執行諸如教育修正案第九條的聯邦行動,但這與積極尋求顛覆下一次選舉的共和黨議員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文化力量是真正的力量:正如網飛的劇集《椅子》所暗示的那樣,校園中的正統觀念通常由吸收了進步思想的學生推動貫徹,他們將來掌權或者獲得影響力之後仍會持續發揮作用。但這並不是標誌著美國憲法秩序將在下次選舉中消亡的一盞警示燈。
然而,右派和左派兩種形式的非自由主義確實相互影響。有大量共和黨選民——足以決定搖擺州的選舉——他們不是 MAGA 全心全意的支持者,但他們比右翼更不喜歡和畏懼左翼進步主義,出於這個理由,他們將投票反對民主黨。因此,極端主義在兩翼都得到加強。如認為所謂的科學客觀性是精英統治的外衣,以及國家就是精英的陰謀,這類左翼盛行的觀念已逐漸轉移到民粹主義右翼。
我們這些想要捍衛自由秩序的人可以辯論卡根的文章,並爭論美國體制到底受到了多大規模的威脅。但這種類型的辯論不同于我們慣常進行的普通的政策討論——比如(基建法案)和解的方案應該是 1.5 萬億美元還是 3.5 萬億美元。即使我們認為威脅程度有些被誇大了,但其中的利害關係到美國憲法秩序本身,以及全球自由民主的未來——鑒於美國在這項事業上的重要地位。我們需要在未來數周和數月內全力以赴地動員起來並專心致志應對,才能守衛好美國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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