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埔連城,兩種世情
羅添福跟怒潮學校在庵埠滯留了一段時間,約莫六個月左右。直到九月下旬的一天,柯遠芬宣布怒潮遷校臺灣,帶著全校師生來到汕頭港,於九月二十九日凌晨坐上了交通部招商局股份有限公司海辰輪,向臺灣前進,十月一日,橫渡臺灣海峽,這一天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布建國的日子,十月二日凌晨,終於抵達臺灣基隆港。羅添福跟著怒潮師生由基隆搭乘運煤火車到臺北,再由臺北行軍南下,十月六日在臺北縣立新莊國民學校紮營並度過在臺灣的第一個中秋節,許多同學都因觸景生情、倍感思親,而啜泣流淚。在新莊待上幾天後,羅添福再跟著怒潮行軍至板橋搭火車前往湖口,車抵湖口車站後又開始夜半的行軍,羅添福還記得步行走過老湖口的天主堂,在天主堂的後山有一條縣道經新埔鎮太平窩通往枋寮,再於黎明時分抵達新埔鎮上,直到新竹縣立新埔國民學校安頓下來,才知道原來這裡兩層樓的木造校舍是怒潮學生在臺灣的營舍,每一教室住一個中隊一百二十個學生,床鋪共四層。怒潮學生在新埔重新編隊,一共有三個大隊,每個大隊有四個中隊,怒潮第一大隊與第二大隊就駐紮在新埔,第三大隊則駐紮在關西鄉石崗仔石光國民學校。羅添福屬第一大隊第二中隊。
羅添福在胡璉兵團的保護下安然來到臺灣,他的家鄉卻因為胡璉兵團的撤退,而注定淪陷。胡璉兵團於九月十五日一離開連城朋口,項文鑑便在朋口重組閩西義勇軍獨立第五團,十月二十一日,閩西義勇軍獨立第一、四、七團攻進連城縣城,俘虜縣長鄭洧仲,成立連城縣臨時維持會,二十五日,閩西義勇軍獨立第五團項文鑑部和解放軍連南武裝工作隊江子芹部再攻入連城縣城,連城縣自衛隊華蔭銘率部投降,這是閩西最後一個陷落的縣份。就在這一天,解放軍渡海進攻金門縣,胡璉兵團由海上轉進支援防衛,以古寧頭大捷收場,臺灣形勢轉危為安。
民國三十九年七月,中國人民自由軍閩粵贛區總司令部在連城清風山成立,中國人民自由軍係由黃埔第六期李森中將化名唐宗,由臺灣經金門自福建省詔安縣登陸,在敵後地下組建者,三位副總司令當中,吳佑分管贛東南,王潛分管粵東北,華仰僑分管閩西,共統率三十七個游擊縱隊,另則任命羅鳳歧為福建省第七區專員,集結各路人馬圍攻連城縣城蓮峰鎮,遭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縣長江中杰的死守而久攻不下,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第二十九軍第八十五師第二五三團副團長王健行部於十一月自廈門市前線調來解圍,十二月唐宗兵敗被俘,次年於福州遭處決。連城人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頑強抵抗,被中華人民共和國拍攝成《清風山剿匪記》影集,可知中國共產黨當局之痛恨。
怒潮學生,新埔子弟
怒潮學校的管理十分嚴格,一到臺灣就先展開大肌肉運動,進行嚴格的身體鍛鍊,之後則是戰技和軍事學術的訓練。胡璉兵團投注了相當大的心力在培養這一批學生,舉例而言,羅添福的怒潮同學黃炳麟曾說過,每個學生的打靶射擊訓練都至少要打上一千發,他更曾親眼目睹教官彎腰從胯下反身打靶正中目標。而在此之外,怒潮學校也重視培養學生成為戰地政務或政治作戰的中間幹部,更經常邀請名家前來新埔演講,講者包括陳立夫、任卓宣、黃季陸、谷正綱、王昇等等。怒潮學生每天上午都要在新埔鎮的路上晨跑,這帶給新埔鎮民相當鮮明的記憶。每個星期一舉行全校朝會,第三大隊和後來的第一大隊都要從關西石光國校步行來新埔出席。前半年的生活環境不好,一切都還在適應,因此學生們多數感到非常辛苦。對羅添福而言,新埔熟悉的客家話,是他寄託鄉愁的所在,而學校裡的客家學生,特別受到新埔鎮民的歡迎,這讓他感覺新埔就是他的第二故鄉了。過完年,第一大隊在新埔住了六個月之後,便跟第三大隊調換,住到關西石光國校去。
怒潮學校關西校分部元和宮(張筱婷攝)
怒潮學校學生隊部石光國校(張筱婷攝)
新埔國校校門口對面,全都是稻田,石崗仔一帶更是。民國三十八年秋天,正好遇上豐收的時節,柯遠芬校長便拿出在庵埠使過的親民招數,發起五日助割運動,由校部政訓處主動協調新埔鎮公所辦理,將學生編組成一百二十五個小隊,從新埔枋寮到關西石崗仔,分赴各個村里,在高唱「農家忙,齊來幫,你割禾,我收秧」這一首由政治教官王蘊填詞、音樂教官許建章譜曲而特別製作的〈助割舞曲〉歌聲中,下田幫忙當地農民收割。學校派有炊事人員,在田間為學生燒茶煮飯,並下令學生絕對不能接受民眾任何招待和報酬。怒潮學生絕大部分出身農家,於助割並不陌生,加以同學們帶著遊戲和郊遊的心情,因而工作效率奇佳,助割結束後,學校又舉辦軍民同樂晚會,贏得當地農民極大的好感與讚許。此後軍民關係大為拉近,怒潮學生們的生活才漸漸地好轉和感到輕鬆。
怒潮學生在新埔曾經是有名的一道風景,當時軍紀嚴明、守本分、聽話、不擾民,兼以年輕帥氣、允文允武、知識和文化程度高,民間的印象頗佳。在助割之前,怒潮學生整整半年沒有外出而都留在部隊裡,基本上沒有甚麼叫做假期,也不知道甚麼是假期,在所謂的休假日裡,幾乎都是在利用時間到怒潮亭邊的鳳山溪裡洗澡兼洗衣服和留在營房修補衣服,慢慢地,學校讓學生休假日外出,有學生會講客家話的,就有客家鄉親請求幫其子弟補習功課。羅添福說道,新埔老百姓對他們,就像對他們自己的小孩一樣,而怒潮學生們對他們也像對自己的父母親一樣。例如,冬天時很冷,學生就利用休假時一星期外出一次或二次花一元或五毛錢買桶熱水到民家裡洗澡,這已經是非常不得了的享受了。很多阿婆會問:「你今年幾歲呀?要不要留下來當我乾兒子啊?」即使你不認識他們,他們也會跟你講話、聊天,因為怒潮學生裡很多如同羅添福是客家人,新埔的客家長輩對這些外省流亡學生很和氣,也很親切,知道他們離鄉背井從大陸來到臺灣,所以就像在照顧大家族裡的孩子一樣照顧著怒潮的學生們。
怒潮師生在軍民同樂遊藝會上的話劇、平劇和民謠、流行音樂和軍樂的演出,也都為新埔當地客家戲和客家山歌仔音樂帶來了新的元素,甚至主祀三山國王的廣和宮轎班團也都命名為「怒潮」,以國軍的威儀和勇武寓意轎班護衛神駕的忠誠虔敬。
一年後,怒潮學校要移往金門縣金山鄉金水村時,新埔當地許多人還希望怒潮學生能留下來,這就足以證明怒潮學生在新埔人的印象裡是好學生。
前進金馬,固守國門
民國三十九年九月,金門防衛司令部將怒潮學校遷址金門縣金山鄉金水村金門縣立金水國民學校,第一期學生都在金門縣城廂區金門省立中學中正堂舉行了畢業典禮。為什麼怒潮學校只在新埔待了一年,就匆匆搬移到各種辦校條件都不足的金門前線?其間的說法很多,大抵而言,胡璉與陸軍總司令兼臺灣防衛總司令孫立人兩人有瑜亮情結,孫立人有意將怒潮學校併入陸軍軍官學校,但胡璉把怒潮學生視為他在福建前線和反攻大陸後建立戰地政務的儲備軍政幹部,所以決定把怒潮學生全部都送到他擔任福建省政府主席和金門防衛司令部司令官的所在地,以脫離孫立人的影響。第一期怒潮學校只有兩百位畢業生在臺灣分發,其餘的都分發到金門防衛軍各地部隊裡。但由於怒潮學校學歷當時未獲得國防部的承認,所以怒潮畢業生下到部隊,都無法敘軍官階,胡璉為了照顧子弟兵,只好在二等兵的軍階上再創造出「超上士」的名義,另外籌款提供作為工作加給。
羅添福被分發到金門縣滄湖鄉(今屬金湖鎮)瓊林村第十九軍第四十五師第一三四團林書嶠部當見習官,一整個排都住在老百姓的房子裡。當時金門連ㄧ棵樹都沒有,怒潮學生下部隊以後才開始栽種高粱。到了民國四十年,怒潮學生下部隊後已被分發到甚麼兵種都有,包括有工兵、步兵、通訊兵等,羅添福則轉為砲兵,一度在金湖鎮山外營地扛太武山的山石建造陣地。民國四十四年五月,國軍第五十七師第一七〇團暨野戰砲兵第二二六營徐新民部的七五山砲被轉調至到福建省馬祖列島長樂縣白肯鎮(今連江縣莒光鄉西莒島)使用,羅添福也隨著部隊前往,為副排長。
民國四十三年四月二十四日遊臺南公園,後立者為羅添福
民國四十三年五月十四日臺南縣永康鄉四分子陸軍砲兵學校虎山靶場實彈射擊訓練,與學員合影於臺南縣立保西國民學校(今臺南市立歸仁區保西國民小學)
民國四十四年八月羅添福隨部隊回到臺灣,當時劉安祺預備部隊訓練司令部在臺中縣烏日鄉成功嶺成立基地師為第一師。預訓部ㄧ共有九個師,羅添福被分發到預備第二師,預備第二師是裝甲師。羅添福為砲兵,因此被分發到砲兵第一連。預備師是要訓練後備軍人的,基地師在彰化縣八卦山有營區,常駐成功嶺。預二師則駐守新竹縣湖口裝甲兵基地,比鄰於新埔。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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