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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7
「美國」這兩個字,過去伴隨它的是「美國夢」。一個帝國,許諾的夢。
現在呢?它既是玫瑰,也是刺。
繆塞的話:生活如玫瑰,每瓣花代表一個夢想,每根刺昭示一種現實。
你若是看不到刺,永遠只看著花瓣,有朝一日,你一定會被它刺傷。
紐約時報以Storm風暴形容川普當選,他們看到的是自己的情緒反應。美國的選舉結果使那個他們厭惡反對的類獨裁者,走入了白宮。
而且揮揮衣袖,一下子揮走了他法律賦予總統豁免權的34項罪名。
紐約時報等自由派媒體或是一些令人尊敬的學者,沒有反省的是:他們為何長期看不到美國的刺?
尤其為什麼是川普這樣明顯有品德操守問題的人,代表了那些被深深刺傷的美國人喊話?
而不是紐約時報等?
於是在他們視野隔離之外的刺,2024年如蝗蟲一般,透過大選凝結,聚集,終而成為一把大針,狠狠地穿透美國國旗。
玫瑰凋謝了,更正確的說,玫瑰只在華爾街,華府,還有那些上流社會的杯酒交幌之間。玫瑰只是少數人的特權與經驗。
川普所以當選最核心的焦點是:美國,若干家庭根本活得像第三世界貧窮人口,大約4.5%美國家庭沒有銀行帳戶,其中非裔家庭的比例為白人的五倍多。
非裔選民問他們為什麼只因賀錦麗的膚色是黑色的,而必須把投票給她?
根據歷年開票統計,歐巴馬拿下93%非裔美人選票,拜登拿了90%,賀錦麗僅得78%。
非裔美人期待太久,終而一些失望的人,離開了。這些人,看賀錦麗不過是和他們祖先同一個膚色的人,關於底層非裔美人連銀行帳戶都沒有,不在賀錦麗的腦海裡。
美國最著名的河流密西西比河,之旁的密西西比民眾無銀行帳戶比例居然高達11%。於是一些小鎭因民眾太窮,依商業模式當地無銀行,在這個經常出現於歌謠中的美國南方貧窮小鎮,很多人選擇把現金藏在罐子裡。如逃亡的難民。
商業模式,這句話貫穿了美國的一切。
不是民主,不是憲政。
教育的商業模式,把一群付不起高昂大學學費的人,趕出大學,終生限制在某個階級。即使付得出一部分靠著學貸的人,也半生背著貸款。
商業模式使美國65%中產階級認為自己正陷入困境,而且餘生不會改變。73%中產階級認為他們交完房貸,所得稅,孩子的學費,各種健康到房子車子保險費,⋯⋯他們已經沒有餘力儲蓄。
2023年透過教會非營利組織幫助,曼菲斯 一個居民突破「商業模式」,他太快樂了。他叫Donald Jenkins:「哦,老天,我終於有了一張Debit 卡,上面有我的名字,現在我可以隨時從這裡領錢。」
曼菲斯不在非洲,它在田納西州,是饒舌藍調音樂的經典地。
幾十年了,這𥚃的人身上背負著刺,全靠自己熬過來了。
直到川普出現。
也直到2016年川普當選,這些「鄉下人的悲歌」才進入了美國的電影,Netflix ,書籍。
單親媽媽克魯茲的故事被報導,也拜「Stomy Trump」之𧶽。
克魯茲住在美國南卡羅來納州,她和她的人生在偉大的星條旗下,太微小了。每次去超市購物,她都得精打細算,只要多一毛錢, 她就拿不出來。
她們的生活全靠著糧食券過日子。
克魯茲不是一個懶惰的人,她原本是一名白人公務員,但她有一個發展遲緩且行為障礙的兒子,為了照顧他,她提早退休,無法拿到全額退休金。
克魯茲只好申請正式名稱名字叫「補充營養援助計畫」SNAP的俗稱糧食券,她和兒子每個月可以拿到價值56美元,約1800元台幣的券換食物。
像克魯茲一樣的人,在美國佔總人口約12%,約4100萬人。她們許多人是白人,跨越種族,跨越性別,她們不反對墮胎,但她們聽不懂女權人士賀錦麗高喊的「身體權利」。
她們要溫飽肚子起碼的生活權。她們需要政府擴大SNAP援助計劃。
她們要「生活權利」。
這不在賀錦麗的Check List,政見上。
它在川普和JD萬斯的語言裡。
「昨天我多花了2分錢,翻遍了錢包要找兩分錢,才能補足超出糧券的金額。」
「我覺得自己像是垃圾,接受免費的施捨,對這個國家一文不值。」
「我像垃圾。」
於是當川普的副手候選人萬斯,反對美國繼續援助烏克蘭,因為「當美國人的桌上都沒有食物時,我們怎麼可以拿動輒四百億美元援助烏克蘭?」
我們稱川普這樣的國際主張為「新孤立主義」,但這卻是克魯茲,Jenkins等,第一次聽到有華府大人物關心他們的窘迫,他們生活的難堪,他們個人尊嚴在2毛3毛之間的計較的感受⋯⋯
他們可能可以不再是垃圾,至少投票那一天,他們的票,和拜登,Lady Gaga,賀錦麗,在美國法律裡,「重量相同」。
只有在投票那一天,他們可以把腳踩出去,手按下,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
政治人物以為滾動的石頭上,不會長青苔。但美國忽略這些社會各角落,包括白人,非裔,拉丁裔,生活如刺的人群,太久了。
青苔已長滿。
他們集聚的地方,叫鐵繡區;好像自己生命被繡蝕的象徵。
於是這個最崇尚資本主義的帝國,奏起馬克思主義的預言,民主輓歌在各大鐵繡區,各貧窮鄉村裡唱著。
他們要吃飯。他們要生命尊嚴。
他們說:在「我們」死去的之前,我們都要唱著.......
全美最大的銀行「摩根大通」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傑米戴蒙(Jamie Dimon)接受PBS《十字路口的美國》訪問,他曾經支持民主黨,現在忍不住批評民主黨。
自從金融海嘯後,每個夏天,戴蒙都花至少一週的時間穿越全美各地,視察摩根大通基層銀行,這是戴蒙的自我救贖,做為一個銀行家,他思考如何利用基層金融,幫助美國底層的人。
戴蒙認為美國式的資本主義無以為繼,所以才會迎來Storm川普。也就是美國自己出了問題,大氣層有了破洞,才掀起川普風潮。
他附合「巴菲特規則」富人稅,也主張勞動所得稅扣抵制(Earned income tax credit,EITC)擴大實施,向低收入者全面補貼。透過財稅再分配,縮小貧富差距。
這在歐洲是一個理所當然的解決方案。
但出身中產階級的歐巴馬不採納;家庭充滿悲劇故事的拜登對他人之苦沒有同理之心;坐二流巴士校車上學的賀錦麗想到的是她自己如何脫離她的階級,往上爬。
戴蒙並不贊成川普所言美國正在衰落的觀點,他認為川普所描述的整體美國經濟絕對不是事實。
但美國有20%底層的人,過去20年裡過得很不好,收入幾乎沒有增加,自殺、 芬太尼、犯罪、 通貨膨脹⋯⋯
他們無法獲得抵押貸款,他們 無法買房,
他們的人生一直活在各種掙扎中。
戴蒙認為民主黨長期並不關心美國底層的民眾,於是這些人離開了民主黨,擁抱替他們說話的川普。
他認為歐巴馬在金融危機後,沒有認真面對1%VS 99%的運動,「我工作的華爾街是劣質的, 高風險的 ,欺騙性的」,他們傷害社會國家至此,卻沒有受到懲罰。「看看底層20%的人,他們有20年或30年沒有加薪,50%的孩子沒有能力繳學費,無法畢業,平等的機會不存在,收入沒了 ,希望也沒了⋯⋯」
戴蒙每年寫一封信給所有股東,2024年的信中,他已經提到美國貧富差距正在導致社會矛盾,它們將在美國總統大選中,激化成壁壘分明的兩極化選民。
「他們應該停止侮辱MAGA。」
這是他對民主黨的批評。民主黨自己辜負了底層民眾的期待,自2008至今16年,民主黨執政12年,「他們為底層民眾發聲了什麼?做了什麼?」
2024年初戴蒙在瑞士達沃斯論壇上,接受CNBC採訪,他讚揚川普的反移民,對中國高關稅政策,以及強制北約增加軍費開支。
對於美國非外交菁英,川普的主張是「常識」,有利於美國,也受到美國民眾的支持,美國沒有任何理由繼續替歐洲國家擔任防衞工作,而且他們不付錢。民主黨對川普主張的抨擊,已經脫離了美國群眾。
對於全球外交菁英及國際經濟專家,川普的全面勝利,代表過去75年國際秩序的翻轉,「新孤立主義」的崛起,同時是自GATT倡議以來自由貿易的翻轉。
對回頭看美國千瘡百孔的製造業,貧窮人口不斷增加,中產階級日月消失,預算赤字不斷擴大,國債一直升高;它代表美國正走向帝國的衰退之路。
研究所有帝國史,我們大概都會看到一個帝國掙扎演變約半世紀的現象,它緩慢,卻一直朝向同一個趨勢。往往帝國不再可以庇護所有子民時,內部會開始出現混亂,財政會出現赤字,貿易出現長期逆差⋯⋯
川普不是玫瑰,當然也不是和平鴿。他要結束俄烏戰爭,因為他已經沒有興趣再軍事援助任何一個國家,他樂見軍事採購,但他沒有興趣拿美國人的大把鈔票去鞏固他國的主權或是民主。
於是領糧食券的克魯茲和遙遠的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站在同一條歷史虚線上,於是匹茲堡薪資微薄的American Steel美國鋼鐵工人和對全球尤其中國課徵關稅,是同一組思考課題。
很久很久以前,我們依然記得美國夢是如何讓第三世界的人會心微笑,全力奔赴。他們會快樂好一陣子,但這樣的美國夢在1976年美國開始出現貿易逆差,美國赤字連連,美國在中東打了兩場敗仗,美國中下階層窮了,尤其佔美國人口57%的白人至少三分之二也都淪為沈沒的中下階層後,美國的政治結構開始顫抖,體制不被信任,每一天,每一份報紙,都是丟在門口的噩耗。
美國經濟仍然傲視全球,但那只嘉惠了少數金字塔的人。怎麼解決流失50年的製造業,怎麼提高勞工效率⋯⋯教育如何扔了商業化,富人稅如何課稅後富人不溜⋯⋯帝國舉步維艱。
川普只是丟出了問題,並提供他想像的答案。
這只是帝國掙扎下國際戰略調整的第一步。
這只是帝國掙扎的第一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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