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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5 

【編按】本文作者為國立清華大學教師，文章獲作者授權刊於新國際。文章藉由探討意大利哲學家阿岡本及德國法學家卡爾·施密特的「例外狀態」理論在台灣政治中的應用及影響。施密特提出「敵我劃分」是國家主權的核心，主權者能藉例外狀態創生法律，並以戰爭法權統合人民。此思想被某些「以獨為裁」的台灣學者及政黨借用，用以批判戒嚴時期，又作為建構國族政治的工具，形成一種「整型正義」與「政治動員武器」。

作者批評民進黨在國家安全名義下，可能滑向濫用例外狀態權力的風險，類似韓國戒嚴時期的恐怖處境。此模式將敵我劃分擴大至政治異端，形成「政治裹挾的人民」，以情感操弄及外部地緣政治支持維繫內部統治。他提醒，當例外狀態的決斷被朋黨與媒體操控，恐將帶來民間壓制、軍警服從與在野反撲無力的局面，最終可能複製南韓戒嚴的教訓，成為台灣的明日噩夢。

戒嚴作為一種例外狀態，或是任何以所謂「國家安全」名的緊急或非常狀態，恐怕在台灣難以避免。自從台灣學界引入意大利哲學家阿岡本（Giorgio Agamben）的「例外狀態」的政治概念，不少「以獨為裁」（即以「台獨」作為一切政治裁決準則的「準獨裁」）的學者們，一方面以此概念套用批判台灣戒嚴時期的「例外狀態」，另一方面又半遮半掩地將其作為建構台灣國族政略的正面理論工具。

^{國民議會外要求罷免總統尹錫烈抗議浪潮。照片：Jung Yeon-Je/AFP/Getty Images}

「以獨為裁」的學者們……

學者們之所以能將一套理論雙向使用，是因為「例外狀態」源自德國法學家卡爾施密特（Carl Schmitt）的政治法學理論。在《政治的概念》（1927）中，施密特認為政治概念的核心在於「敵我劃分」，而「敵友劃分」的決斷力才是國家主權的前提。對於「以獨為裁」的學者們而言，這樣的理論內核妥妥支撐了他們的現實政治需求。在施密特這兒，「主權決斷性」的政治法學核心更可追溯至其早五年前的一本著作《政治的神學》（1922）。他將國家視為「解圍之神」（deus ex machina），具有如上帝般的至高權力（即Sovereignty的字面意）。雖然現代國家主權者的決斷由憲法賦予與規範，主權者在本質上具有「創生法律」的能耐，然而吊詭之處卻在於法律秩序與規範並非「國家主權體」的前提，劃分敵我與例外狀態的決斷，才是國家主權者的前提。

二戰後，施密特曾撰寫一篇奇特的文章〈游擊隊理論：政治概念的中介評注〉（1963），他將「游擊隊」的政治存在推到了一個極端點：隨著戰爭之敵對關係的界定邁向革命的意識步伐而進，「游擊隊」的敵人也從「實際的敵人」（real enemy）變成了「絕對的敵人」（可以理解為政治意識形態所界定的「異端」）。換言之，「游擊隊」作為一種現代國家主權對於生命政治的部署型態，乃是國家以戰爭法權（jus belli）或例外狀態的決斷權力，「有權要求國民準備赴死，並毫不猶豫地消滅敵人」的「政治統合人民」（political united people）的原型，或準確地說是「政治裹挾的人民」（political abducted people）的原型。抽象的理論，正在台島「現實化」。我們不斷看到台灣有人以抵抗的形式鼓吹人民為了政治而赴死，或是置政敵於絕境而後快。

今日南韓末竟之功，明日台灣待成之業 

^{民進黨立院黨團於社交媒體上的貼文（Threads截圖）}

儘管「主權者乃是決斷例外狀態者」的政治法學說讓施密特成為符合納粹國家主義意識形態的「桂冠法學家」，他以及派生的當代歐陸理論卻在台灣成為「以獨為裁」者們「整型正義」的批判利器，以及具有政治潛能的動員武器。抽離了倫理思考與理性批判，施密特思想在台灣的「實用主義應用」意味著「敵友劃分」之「敵」可以是任何有礙島內「國族認同」或「獨立建國」的「政治異端」，而「敵友劃分」之「友」則可以是妄情政治（politics of affection）之斂情修辭所建構、塑造、召喚、動員而來的「Team Taiwan」。

聊備「進步」象徵性的歐、西理論，經過巧妙包裝，成為反動行徑的美妙包裝。民進黨團此番操作，既能延續島內政治紅利，又獲取美國地緣政治奧援的傲嬌心態。正因此，民進黨團發布這則這則拐捧韓國戒嚴的貼文之際，島內輿論嘩然，然而大批「以獨為裁」的綠/獨友們卻少有譴責的。如果認知作戰、第五縱隊、「傷害台灣人民情感」等仍成為台灣在後冷戰格局下有效動員的「敵我劃分」政治修辭，那麽台灣當局有朝一日的例外狀態決斷，在朋黨、側翼、媒體、迷因文宣的加持與驅動下，所迎來的恐怕不是民眾的激憤、軍警的遲疑以及在野的反撲，而可能是「今日南韓末竟之功，明日台灣待成之業」的恐怖處境。

^{在一輪風波後，民進黨立院黨團Threads的正式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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