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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在拉美推進「一帶一路」的過程中,應抓住歷史關節點,包括「中國製造二零二五」可趁勢取代陷貪腐醜聞的巴西營建巨擘;阿根廷再度提供人民幣國際化機會;委內瑞拉提供「中國模式」對比案例。
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劉鶴二零一三年在《經濟發展理論的十位大師》的「再版序言」中指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任何經濟理論都有其時代的局限性,但每種理論都有它存在的歷史條件和再次觸發理論創新靈感的價值。……阿西莫格魯二零一二年的新著《國家為何會失敗》,展示了包容性的經濟和政治制度對一國在歷史的關節點上能否抓住機會、實現躍升的關鍵性作用。」
五月二十八日察哈爾學會在北京舉辦「一帶一路與中拉合作」研討會,該會外交事務委員會委員、中聯辦拉美局前局長王華表示,雙方目前還缺乏彼此的相互理解,「推進『一帶一路』在拉美的過程中,應該認真加以思考,千萬千萬不要把拉美作為一個整體」。正因如此,中國應在不同的國家抓住不同的機會,試舉三個中拉關係上可能的歷史關節點。
其一是巴西營建巨擘崩解,「中國製造二零二五」可趁勢取代。二零一二年被《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選為拉美最具影響力五十位知識分子之一的古巴籍學者蒙塔那(Carlos Alberto Montaner)曾將拉丁美洲政治腐敗區分為三種型態——傳統型﹕想要工程得標或打通關節,必須給政府官員佣金與賄賂;間接型﹕官員表面清白,其實不法勾當的受益者跟官員是一夥的;公器私用型﹕以公家的錢收買選民。被《金融時報》稱為「巴西賄賂機器」(Brazilian bribery machine)的奧德布列契特公司(Odebrecht)屬於典型的傳統型。
二零零九年里約熱內盧奪得奧運會主辦權後,巴西前總統盧拉表示該國將從二流國家變成一流國家,但二零一六年六月六日《紐約時報》社論的標題為《巴西是貪腐金牌》(Brazil's Gold Medal for Corruption)。八月五日奧運會開幕前,《金融時報》更毫不留情地指出,在經濟危機、政治危機和腐敗醜聞的重壓之下,巴西已瀕臨癱瘓。貪腐金牌的幕後推手之一就是Odebrecht。經過三年的調查,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這家拉美最大營建商和Braskem公司終因違反美國「海外反腐敗行為法」認罪,在與美國簽署的「從寬處理協定」中承認,二零零一至二零一六年間,在阿根廷、巴西、哥倫比亞、多米尼加、厄瓜多爾、危地馬拉、墨西哥、巴拿馬、秘魯和委內瑞拉等十二國支付十億美元賄款。
建紅色供應鏈機遇
Odebrecht公司已遭巴拿馬等拉美多國政府禁止參與公開標案,此一發展提供了「中國製造二零二五」在拉美建立「紅色供應鏈」的機會。近二十年來,由於中國對拉美直接投資重點為資源能源業,已引發東道國民族主義情緒,因此中國發改委今年發布的《關於引導對外投融資基金健康發展的意見》中,明確鼓勵能帶動中國優勢產能、優質裝備、適用技術輸出,提升中國技術研發和生產製造能力的投\融資基金,彌補中國能源資源短缺,推動中國相關產業提質升級的不足,適時反映了中國投資動機的變化。
其二是阿根廷再度提供人民幣國際化機會。美元不僅佔據國際金融交易的主導份額,並且是終極的避險貨幣。但康奈爾大學教授埃斯瓦.普拉薩德(Eswar Prasad)認為,「美元霸權不僅依賴於美國的經濟或軍事實力,也依賴於其制度的持久性和強健度,……但美元霸權不能被視為理所當然。美國總統特朗普可能正在種下導致其滅亡的禍根。」根據中國銀行今年元月底發布的《二零一七年人民幣國際化白皮書》,去年人民幣已成為全球第七大外匯儲備貨幣,超過六十個國家與地區將人民幣納入外匯存底,累積金額已經超過六千億人民幣(約九百三十六億美元)。二零一六年人民幣納入國際貨幣基金的特別提款權貨幣籃後,各國央行將人民幣納入外匯存底的速度顯著加快。今年元月十五日,在亞洲金融論壇上證實德國央行將人民幣納入外匯準備的貨幣。
另一重大突破則是「石油人民幣」的誕生,中國銀監會宣布以人民幣計價交易的石油期貨合約,從三月二十六日起在上海期貨交易所的子公司、上海國際能源交易中心開始交易。此舉不僅是人民幣國際化應用的重大突破,也更加突顯中國作為全球第一原油買家的議價實力。
二零零九年四月阿根廷成為拉美第一個和中國簽署雙邊本幣互換協議的國家,規模為七百億元人民幣\三百八十億阿根廷比索(約十五億美元)。二零一三年三月及二零一五年五月,中國先後與巴西和智利簽署規模一千九百億元人民幣\六百億巴西雷亞爾(約一百六十億美元)及二百二十億元人民幣\二點二萬億智利比索(約三十五億美元)的雙邊本幣互換協議。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七日,中國與阿根廷簽署在阿根廷建立人民幣清算安排的合作備忘錄,次日,授權中國工商銀行擔任阿根廷人民幣業務清算行。二零一七年五月中旬,阿根廷總統馬克里受邀成為北京「帶路論壇」兩位拉美總統之一,應該是他上任以來最風光的政績。同年七月十八日,中國與阿根廷續簽中阿雙邊本幣互換協議,規模為七百億元人民幣\一千七百五十億阿根廷比索,協議有效期三年,經雙方同意可以展期。
未料今年五月阿根廷再度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求援,雙方雖已開始談判「特殊准入備用安排」,阿國因此可能獲得大額信貸額度,但債務以美元計價。當地時間五月二十二日,阿國總統馬克里在總統府會見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表示,阿方感謝中國在阿國經濟遭遇暫時困難時給予的支持和幫助,更重要的是他「相信阿中加強『一帶一路』合作將為兩國關係深入發展提供新的動力」,說白了就是想借錢。中國如能在透過改善阿國基礎設施、進而提高國內糧食安全的同時,擴大人民幣國際化的範圍,應屬「一石兩鳥」之計。
「美國病」重創西方
其三是委內瑞拉提供「中國模式」對比案例。美國權威刊物《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雜誌曾於二零一二年(一至二月)刊登福山(Francis Fukuyama)《歷史的未來》(The Future of History)一文,福山問到﹕「中產階級萎縮,自由民主還能存活嗎?」該雜誌今年(五至六月號)則在封面上驚呼﹕「民主正在死亡嗎?」(Is Democracy Dying?)《金融時報》首席外交事務評論員拉赫曼(Gideon Rachman)認為,特朗普的崛起向世界展示了美國民主制度的種種缺陷,特朗普現象背後的「美國病」重創了西方的聲望。更加諷刺的是,特朗普非常羡慕中國的習近平、俄羅斯的普京及土耳其埃爾多安等威權者的權力。
曾任《外交事務》和《外交政策》編輯的威廉.道布森(William J. Dobson)二零一二年在其《獨裁者的進化:收編、分化、假民主》(The Dictator's Learning Curve: Inside the Global Battle for Democracy)一書中指出﹕「今日的極權政權領導者與二十世紀的獨裁者不同,不像北韓那樣完全凍結在時光裏,還繼續用勞改營、暴力、洗腦的手段控制人民。新興的極權國家反而給人民許多表面與程序上的自由,並滲透這些自由。在經濟上,新的獨裁者更聰明,不再封閉守貧,切斷與世界的聯繫。他懂得從全球體系獲得資源,卻不會失去自己的統治權。」該書第三章探討委內瑞拉已故總統查韋斯的案例,但出版後其繼任者馬杜羅提供了與「中國模式」對比的鮮活案例。
二零一三年馬杜羅競選口號之一雖為「我是查韋斯,我們都是查韋斯」,但查韋斯的個人魅力絕非馬杜羅所能複製。今年五月二十日委內瑞拉總統大選官方公布的投票率僅百分之四十六點一,遠低於二零一三年大選的百分之八十,反對陣營譴責大選是「獨裁者的加冕典禮」(the coronation of a dictator)。根據公開資訊,目前委內瑞拉至少欠中國六百四十億美元,約合四千二百億元人民幣,即委內瑞拉平均每人欠中國一萬四千元人民幣,國際貨幣基金預測委內瑞拉今年通貨膨脹率將破百分之一萬三千八百,這將達到惡性通膨(hyperinflation)的水準。馬杜羅個頭雖高大,治國卻是「武大郎玩夜貓子」,委內瑞拉危機也因此提供了「不自由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和「自由專制」(liberal autocracy)的對比案例。
(向駿是台灣致理科技大學教授兼拉美經貿研究中心主任,中華戰略學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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