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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蘭百歲冥誕紀念 回顧中日情緣如今共同抗疫 ☆作者:王夕子

♦ 本篇文章轉載自亞洲週刊2020第8期。若有侵害著作權,請速告知,我們將盡速移除 ♦

 

202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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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蘭

日本向中國馳援抗疫物資上所印的詩句「明月何曾是兩鄉」拉近兩國情誼,也恰是傳奇女星李香蘭的一生寫照。二月二十日正值李香蘭百年冥誕,她畢生視日本為祖國、中國為「母國」,用藝術串聯起中日超越國族政治的情緣。


日本向中國馳援抗疫物資上所印的詩句「明月何曾是兩鄉」拉近兩國情誼,也恰是傳奇女星李香蘭的一生寫照。二月二十日正值李香蘭百年冥誕,她畢生視日本為祖國、中國為「母國」,用藝術串聯起中日超越國族政治的情緣。

新年伊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當前,日本靠幾句古詩,陰差陽錯地登上了中國大陸社交媒體的頭條:從「山川異域,風月同天」到「豈曰無衣,與子同裳」,這些附在日本支援中國抗疫物資上源自佛偈、中國古代詩篇的動人語句,寥寥幾筆傳遞了日本民眾向飽受疫情之困的中國給予的善意支持,更意外拉近了由戰爭及歷史問題鑄就的、原本日益僵持冷淡的中日關係。當中,日本舞鶴市政府向其友好城市中國大連馳援物資上印有「青山一道共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你我二人共浴雲雨、共睹明月,又哪裏像分別兩鄉的樣子?中國唐代詩人王昌齡《送柴侍御》中的佳句,竟將中日兩國之間的情誼,上升到了「情同一心」的高度。

而遠在二十八年前,也就是一九九二年,中國大陸的民眾也曾以同樣的詩句,迎接熟悉又陌生的日本來客。值中日恢復邦交二十週年之際,一位剛剛退出日本政壇的嬌小女人帶著一套與自己同名的音樂劇來到中國。她是在中國出生、長大的日本人,一生輾轉於中國、美國、日本多地。或許對於畢生視日本為祖國、中國為「母國」的她而言,「明月何曾是兩鄉」正是恰如其分的形容。出生於一九二零年,逝世於二零一四年,二零二零年二月十二日,是她的百歲冥誕。她曾是歌手、演員、政客、作家,她是李香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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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時代的李香蘭:與父親在北京

一個以「李香蘭」作了歌名,另一個將歌曲放進了電影,拜香港「歌神」張學友和「無厘頭」笑匠周星馳所賜,李香蘭這個名字在當代人之間,還算是有些知名度——當然偶爾仍免不了出現將「李香蘭」喚做「李蘭香」的無心之失。出生於中國奉天(遼寧)的李香蘭,父母是舉家遷往滿洲國定居的日本人。她從小由喜愛漢學的父親教授中文,幼年曾跟隨俄羅斯歌唱家學習聲樂;她由「滿映」(滿洲映畫協會)的演員開始做起,逐漸蛻變為家喻戶曉的巨星,由她唱響的歌曲《夜來香》數十年來風靡全球。一九四五年,李香蘭於上海大光明戲院舉辦個人演唱會《夜來香幻想曲》,連演三天,一票難求。李香蘭絕非一個凝固於流行文化中的簡單符號,時光倒轉七十年,她本就是音樂的化身、美麗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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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起:白虹、姚莉、周璇、李香蘭、白光、吳鶯音

然而李香蘭又不僅僅只是李香蘭:一九二零年出生時,她的日文本名叫山口淑子,父親的中國義兄為她起漢名「香蘭」。年少赴北平求學,她短暫地使用了「潘淑華」這個中文名,此後以演員、歌手活動時,均以「李香蘭」的身份現身。一九四六年李香蘭離開中國,改用日文本名。之後幾年她奔赴美國,又以「山口雪莉」的藝名闖蕩西方演藝界。一九五八年締結的第二段婚姻為淑子帶來了「大鷹」這個夫姓,退出演藝圈的她,便順理成章地以「大鷹淑子」的名義步入政界。每一個姓名,都彷彿澄澈的鏡子,映照李香蘭步履不停的人生旅程,人們通常以不同的稱謂,來為李香蘭的生命劃分階段。這些名字互相交疊、拉扯,也令她終其一生,都難以從國籍、政治、文化等種種因素造成的身份困境中解脫。

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作為「滿映」風頭無兩的女明星,李香蘭曾主演拍攝了各種主題為「中日親善」的電影,如《白蘭之歌》、《支那之夜》、《迎春花》、《熱砂的誓言》、《蘇州夜曲》等等。講得一口標準「京片子」的李香蘭,通常在片中飾演柔弱的中國女性,在接受來自日本男人的幫助和拯救後,對日本男子和日本國產生強烈的愛意與認同。在當時,這些影片被作為宣傳材料,同時於中國大陸、台灣及日本上映,李香蘭在影片中展現出中國女性的美麗、溫柔和順從,甚至成為了日本國內對「大東亞共榮」思想認同的催化劑。但無論是大陸、台灣還是日本的觀眾,都堅定不移地認為李香蘭該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國人。而彼時沒有人能想到,這所謂的中國身份,竟然是一個出於政治考慮而誕生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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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那之夜》:宣傳「中日親善」

日籍身份被揭背上漢奸罵名

這個騙局的真相,直到「抗戰」結束後的一九四五年,李香蘭背上「漢奸」罵名面臨槍決的一刻才被正式揭開。戶籍證明顯示,銀幕上乖巧順從的「中國女孩」、舞台上餘音繞樑的「花腔歌后」,竟是個純正的日本人。諷刺的是,抗戰期間,李香蘭的歌聲卻無庸置疑地為中國人帶來了抵禦外敵的精神力量:攝製於一九四三年、敘述鴉片戰爭期間中國民眾抗擊經歷的電影《萬世流芳》,本是日本試圖將中國民族情緒轉移至「反抗英美」的野心之作,但卻無意中激發了底層民眾的抗日怒火。影片中李香蘭飾演的鳳姑一曲《買糖歌》,讓沉迷鴉片煙的人「快吹滅迷魂的燈,快放下自殺的槍」,倒彷彿是將醉生夢死的中國人叫醒的響亮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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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澤明《醜聞》:李香蘭與三船敏郎主演

日本人的身份令李香蘭逃過死劫,卻同時成為了她後半生痛苦的根源——直到一九九二年李香蘭攜音樂劇《李香蘭》訪華時,她依然充滿著「近鄉情怯」的恐慌,因為她認為,在中國人心中,自己應該算是個「出賣國家」的「賣國賊」——早在三十年代她以「潘淑華」的身份在北平就讀中學,就曾參與一場以聲討日本侵略中國為主題的集會,面對「日軍攻入北平城」的假想提問時,滿懷糾結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到那時,我會站在北京的城牆上。」無論是被中國還是日本任何一方的子彈射中,都是李香蘭無悔的選擇。這份對「祖國」及「母國」兼具的深愛,令李香蘭在步入政壇後,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推動日中友好事業的發展,從不諱言日本侵華的歷史,並對此滿懷歉意。二零零五年,年過八旬的她還曾公開發表文章勸諭時任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不要參拜靖國神社,因為「那會深深傷害中國人的心」。 

藝術與人性超越國族政治

日本學者、同時也是李香蘭的忠實粉絲高橋政陽,曾有幸在李香蘭晚年隱居時多次拜訪她本人。高橋透露,有一次,李香蘭為他簽名時主動問起:「高橋,你是想我給你簽李香蘭,還是山口淑子?」於是他回答道:「那當然是李香蘭!」高橋說,李香蘭聽到這一句時,顯然十分高興。正如李香蘭晚年自傳的書名所云:「此生名為李香蘭」,無論是「香蘭」、「淑華」還是「淑子」,她波瀾壯闊的一生,皆因「李香蘭」這個名字而起。這名字經歷了榮耀、欺騙和慘痛的離別,蘊藏著超越國族政治的藝術力量和人性之美。以一句「明月何曾是兩鄉」串連,如今中日兩國間面對無情病毒流露出的溫情,也許正是屬於李香蘭本人的那片名為「時間」的海,輕捲岸邊揚起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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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李香蘭(圖: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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