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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介鱗去世亞洲文藝復興夢不滅 ☆作者:張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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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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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介鱗:昭示台灣知識分子的良心

沖台大法學院前院長、社會科學院創院院長許介鱗逝世。他冷靜治學,反對台獨,以知日派的專業知識,力斥台灣學界政界的親日媚日立場,主張亞洲思想價值體系的復興,積極推動漢字文化圈,夢想不滅,長留人心。


追求文明的學術良心,從東亞走向世界,儘管二零二三年七月一日台灣大學社會科學院創院院長許介鱗走完傳奇一生,二戰後七十多年來,他以客觀精準的學術視野,奮力不輟的研究筆耕,一再驗證東方文明對於帝國主義傾斜,只是一廂情願的奴役心態。

冷靜的學術態度,並不代表沒有熱情。誠如許介鱗對台灣原住民立法委員高金素梅所言,台獨完全不了解帝國主義的本質,經過三百多年發展,日本人十九世紀開始模仿繼承,許介鱗一生始終鼓勵東亞各國對抗那種更加暴力、獨佔資源的帝國主義。

許介鱗個人臉書最後一篇文章,正為捍衛社科院名譽、對抗前新竹市長林智堅的論文抄襲案《期盼各位教授們拿出學術良知》,台大人絕不能遺忘前校長傅斯年的精神,不能隨便當了廉價的御用學者:因為學者是淨化社會最後防線。

從二零零六年到二零一三年針對台灣大行其道的「日本殖民統治讚美論」,許介鱗開始進行批判,從政治與歷史學術角度致力「暢銷小冊」寫作。他也是台灣極少數對台日關係「親日」立場的認識誤區提出警惕和反思的學者,這種「逆潮流」風格別樹一尊,更影響許多多東亞年輕學者。

二零一九年許介鱗回歸人生經歷和知識學養的原點,完成了《台獨脈絡記》一書,從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文獻梳理台獨生成,也感慨台灣知識分子不夠用功,不去了解過去,也不去了解現在,許多台灣學者埋頭研究台獨問題,但缺乏廣闊的視野。

作為日本戰後第一位拿到東京大學日本憲法博士的學者,許介鱗其實是「幸運」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思想學術解放,一九四六年東大教授丸山真男發表論文《超國家主義的論理與心理》,宣示戰前的天皇制為「不負責任的體系」。

思想承繼德國黑格爾思潮,融入韋伯、卡爾.曼海姆等德國知識社會學家的理論,一九五二年丸山完成《日本政治思想史》,奠定學術地位。在一九六零年與岸信介內閣「安保鬥爭」中,丸山對教育會館的群眾發表演講說,「一旦認同權力萬能,就等於否定了民主;這是我們眼前的選擇」,激勵了兩千五百名群眾前往日本國會抗爭。

丸山被認為是戰後日本影響力最大的學者,許介鱗後來就以丸山的理論為肇始,完成博士論文《日本與中國立憲初期立憲思想之比較研究》,從一九七零年到一九七一年分五期發表在國家學會雜誌上,得到日本政治學界極大的肯定。

許介鱗一九三五年出生於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台灣新竹,所以十歲前受的是日語教育,後遷於桃園縣中壢,這裏是客家移民都市,根據日本文化研究所的介紹,許介鱗除了母語閩南語,也學會客家話,一九四五年台灣光復,則開始學習國民黨統治下的國語「北京話」,後來留學日本,鑽研日文,用不同語言都可以治學。

台灣光復不久父親去世,許介鱗家境陷入窮困,他先考入完全公費並供給食宿的新竹師範學校,後考取台灣大學政治學系,一九六三年服完兵役後,二十八歲的許介鱗考取日本政府獎學金公費留學日本,進入東京大學法學政治學研究科,攻讀公法中的憲法。

成績亮眼,能力超群

一九六八年三月,許介鱗在日本的《中央公論》雜誌發表「明治維新與政治思想」,不但獲得學術獎狀(日本????協會連盟),並深獲指導教授、憲法學權威小林直樹的讚賞,也因在學成績全「優」,一直延續日本政府獎學金至一九六九年九月取得博士學位為止。許介鱗是戰後第一位取得東京大學公法憲法學博士的學者,此後一位拿到憲法博士的學者是高見勝利,時間和許介鱗已相隔了五年之久,說明憲法博士難度之高,台灣學者的能力超群!

在台大校長錢思亮的禮聘下,一九七零年許介鱗回台任教台灣大學政治系客座副教授,熱忱投入教學,堅持不參加任何政黨,保有學術的中立地位,進一步打開東亞歷史的視野。

許介鱗長期浸淫在日本國會圖書館,幾乎讀完二戰後日本官員寫的所有回憶錄,台灣跟日本的關係在學術界研究無人能出其右,沒有學者比他更清楚。他從日本憲法學者小林直樹、丸山真男處承繼了自由平等的憲法精神,卻又開創了東方學者全新的政治思想體系。

突破歐美思想體制

許介鱗的治學觀念提倡「亞洲文藝復興」(The Asian Renaissance)和亞洲價值觀的復活,不必依歐美「自由主義」或「社會主義」體制論來思考。許介鱗於一九九六年獲選為台大法學院院長後,便大力地實踐「亞洲文藝復興」:亞洲的文藝復興在台灣,台灣的文藝復興便從台大法學院開始。

一九九六年李登輝當選總統,特別邀請無政黨黨派色彩背景的許介鱗為總統府資政,以國師身份作為為國家外交政策顧問,但許介鱗三年後辭去此職,主要因為李登輝走向「兩國論」後,許立即堅決不再跟李往來。

一九九九年八月至十一月,許介鱗還特別重回母校東京大學擔任「近現代關係史」客座教授,講授「亞洲的文藝復興」,推動漢字文化圈的理念;並從二零零二年起至二零一七年在日本「植民地文化研究」學會每一期研究期刊上發表論文,十五年從未中斷過。

二零一六年,立法委員高金素梅用日本宣布投降後的威權掠奪來具體說明「二二八」事件的起因,讓殖民主義者的臉孔完全浮現,轟動一時。就在《台獨脈絡記》一書序文中,高金素梅指出,沒有許介鱗指導,她不可能有這些具歷史意義的質詢。

原來一九四五年日本在八月十五日宣布投降之後,八月十九日即著手印製一億元的台灣銀行券紙鈔(千元券與百元券),並於九月九日用飛機運到台灣,發給日籍軍警公務員搜購糧食物資運回日本,日本殖民政權才剛剛結束以武力掠奪台灣資源,宣布投降後趁接收之前,又要以白紙印鈔票掠奪台灣物資!

當時在台灣的貨幣發行量才二點三八億台灣銀行券,加印一億台灣銀行券搜購糧食物資造成物價飛漲,也成為爆發「二二八」事件的重要經濟因素。高金素梅的質詢錄影點閱人數一次比一次高,因為台灣民眾想不到一位立法委員竟然可以在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投降,至十月二十五日國民黨大員陳儀接收這一段歷史空檔中,找出日本殖民統治最後這一段的重大惡跡。

真理光芒在學術研究中隱然微亮,從許介鱗恩師小林直樹的自衛隊和憲法探討起,戰後天皇體制還有美國帝國主義的本質赤裸裸地在東亞學者研究中曝露出來,一棒接一棒,許介鱗秉持著「九倒十起」的座右銘,讓台灣學術良心接棒一息尚存。

二零零一年許介鱗從台大退休,成為榮譽教授,一方面接受佛光大學邀請,擔任佛光大學東北亞研究中心籌備處主任,為推動東亞文藝復興與繁榮和平貢獻,一方面著述上開始更加宏觀,仿司馬遷「太史公」體例,以「台史公」點評戰後國民黨自蔣介石迄李登輝在台灣統治的功過,出版《戰後台灣史記》共四卷。

除了晚年苦於帕金森症,手常發抖,許介鱗幾乎沒有真正「退休」,或許來自人類命運面臨的急迫感,小林直樹曾用小池塘來比喻人類處境:原來池裏有一極微小的荷花種苗和小蝌蚪,當荷花長到池子的十六分之一時,青蛙也出現了,但四天後,荷花很可能就長滿了整個池塘,而地球上的環境就像池塘已有十六分之一被荷花荷葉佔滿了。

過去二十年走進位於台北市萬芳社區、許介鱗一手創辦的日本綜合研究所,會被各種古董文化所環繞,許介鱗和伴侶傅貽琪教授各坐一方,仔細盯著屏幕和打字,此景終成歷史不復,但台灣知識分子良心在東亞歷史的長河上沒有缺席,終究會衝出小池塘,迎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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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介鱗著作:揭開戰後台灣社會思想的脈絡

 

 

 亞洲週刊  2023年28期 2023/7/1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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