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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9/13
吳啟訥 | 現任台灣中研院副研究員、台灣大學副教授
來源| 遠望 2020年7-8月號 (中印邊界問題的回顧與展望)
相對於印度在邊境上的強硬動作,中國方面則顯得相當保守。原因之一是中國面臨地理條件上的限制,印度則否。印度軍隊前往喜馬拉雅山南麓,是從人口稠密區上來,調動容易,資源豐沛;但中國對於邊境的經營和印度相比向來較為弱勢。
印度的戰略目標相當明顯,即希望在面對未來國家成長中最大的對手中國時,能展現出主控的姿態。對於中國而言,它必須體認到將來在世界上面臨的最大戰略對手雖然仍是美國,但第二大戰略對手就是印度,而非國力正在衰退的日本。
印度的戰略目標包括要控制南亞次大陸的製高點──中國的青藏高原。面對印度的領土威脅,中國必須警惕,可是中國自身好像有點輕忽。中國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對印度相當友善。但是印度卻一直很鄙視中國,後來則把中國視為競爭者。
01 中印邊界的人文與歷史生態
歷史與大自然和我們的想像有巨大落差。例如〈中華民國頌〉的歌詞說“青海的草原,一眼望不完;喜馬拉雅山,峰峰相連到天邊。”喜馬拉雅山是不是一個“峰峰相連到天邊”的山脈呢?實際上不是。
喜馬拉雅山的山峰並不相連,數道到數十道山體,被由青藏高原流向南亞次大陸的河流切割形成山口,可做為交通孔道,其切割過程以地質數字來計算都在千萬年以上。
這些河谷才是喜馬拉雅山區人類生活的核心地區,透過自然流動的河流,所有藏人皆可沿著河谷穿過喜馬拉雅山,上游的人可通往中游,這就是今天藏文化分佈區含括整個喜馬拉雅山兩側的關鍵原因。
歷史上一個事件亦可為此佐證。清朝將領福康安曾穿越喜馬拉雅山脈,打到了今天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附近,反擊當時尼泊爾對西藏日喀則的進攻,一般人會以為福康安需要翻越聖母峰(珠穆朗瑪峰)等重重阻礙才能過去,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實際上只需沿著河谷行走即可抵達。
藏印邊界是“鹽線”不是山脈棱線
因此,要真正理解中印邊境的自然生態,必須從河谷看起;人類生態亦然,理解政治與軍事的關鍵即在人類所居住的喜馬拉雅山的河谷、山谷之中,不是山脈的棱線。
傳統西藏和印度間界線的形成與當地人類生態的形成直接相關,人類的生活圈不同,所劃分的政治圈自然也不同。
西藏與印度的生活圈主要根據“鹽”的取得方法來區隔:印度次大陸的鹽來自印度洋,西藏的鹽則是從青藏高原上的眾多鹽湖中提煉而出,以鹽湖做為鹽巴來源的藏民生活範圍廣及喜馬拉雅山的南麓。“鹽線”才真正構成了西藏和印度之間的“傳統習慣邊界線”,而它並非是一個抽象的界線,不但具體,且在現實中有過數百年的實踐經驗。
印度不管在蒙兀兒王朝(1526至1858年,大陸譯為“莫臥兒王朝”)或是後來的英屬東印度公司時期(1858至1947年),政治勢力都無法觸及藏文化區。同一時期,西藏地方當局與清朝政府的管轄範圍卻是含括整個西藏的“鹽線”,而且向在當地半農半牧的藏人、門巴人、珞巴人收稅。西藏在元朝之後即納入傳統中國的管轄範圍,並被後來的中華民國政府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所繼承。這是中印傳統邊界線的形成始末。
阿克賽欽:“中國的白石灘”
最近在加勒萬河谷發生衝突的阿克賽欽地區,網路上廣泛地把它錯認為是克什米爾的一部分。這個認知是錯誤的,它完全是從當今印度的政治觀點出發而得出的結論。
事實上,“阿克賽欽”這個詞的語源就可以破除這謬論。“阿克賽欽”源自突厥語族中的維吾爾語,在維吾爾語裡“阿克”是“白”、“賽”是“河灘”、“欽”是“中國”,“阿克賽欽”也就是“中國的白石灘”。
阿克賽欽”名字本身就標明了它與新疆的關係,今天阿克賽欽的主要部分位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和闐市管轄區域之內,雖與和闐市區之間隔了崑崙山,卻與前述的喜馬拉雅山情形類似,並非無法翻越。
阿克賽欽一直是新疆到西藏的傳統通道。自成吉思汗征服了包括今天的新疆在內的內亞區域以後,西部蒙古人便是沿著阿克賽欽走向西藏的阿里。
明末清初時,西部蒙古人在新疆建立“準噶爾汗國”,與西藏之間透過宗教活動“熬茶”建立起特殊的政治關係,與準噶爾具備某種競爭關係的清政府也用“熬茶”的方式建立和維繫與西藏的關係。從準噶爾到西藏,也必須從阿克賽欽通過。同時期的印度勢力根本沒有涉足至此。
1950年代中期修建的“新藏公路”,從新疆葉城開始到西藏的拉孜,途中也是從阿克賽欽通過的。
製圖丨地理公社丨杜卓異
阿克賽欽是新疆南部、西藏西部和克什米爾的連接部,地理位置極為重要。中印實控線位於喀喇崑崙主脊線以東,大致沿什約克河和喀拉喀什河、葉爾羌河的分水嶺展開。
拉達克首府又稱“小拉薩”
從地理上來看,阿克賽欽與今天印度聲稱的“克什米爾”區域東北部的“拉達克”相連,而拉達克被強行認定為克什米爾的一部分。但事實上,拉達克是一個藏語文化區,過去至今一直使用藏語,雖與拉薩的方言有口音上的差異,但可以互相聽懂。
此外,拉達克的首府“列城”與西藏首府拉薩頗為神似,又被稱為“小拉薩”,當地也有個類似布達拉宮的宮殿,雖不屬於黃教(即格魯派,藏傳佛教四大派之一),但也是藏傳佛教的一個支派。
拉達克的這種形態,正說明它與西藏間密切的文化、政治關係。拉達克不是由西藏政府直接管轄,它有自己的貴族,西藏對它採取間接統治。
這種情形在西藏並不特殊,歷史上西藏唯一的統一,即由著名、偉大的吐蕃君主“松贊乾布”所建立的“吐蕃王朝”所整合,王朝的統治範圍曾經相當遼闊,從帕米爾到喜馬拉雅山兩側,向東則到藏彝走廊,包括今天中國境內的四川、甘肅、青海、新疆與雲南一角,全都是吐蕃王朝的一部分。
可是吐蕃王朝到9世紀就解體了,解體之後的9至13世紀,在宗教上是所謂“藏傳佛教的後弘期”,政治上傳統西藏則分裂成數十個小政權,這些小政權不由貴族統治,而是政教合一的宗教統治。
西藏受益於和元明清的政治關係
西藏在9至13世紀一直保持著分裂的狀態,假若西藏想要統一,就必須連結一個更強大的政治、軍事力量。他們一直都是往東看,也就是中國。到了13世紀,這些小政權終於找到了一個契機──元朝。
蒙古帝國建立、轉變成元朝並統一了中國,西藏薩迦派的首領薩迦班智達與元世祖的代表闊端在今天的甘肅會談結成了聯盟,西藏在政治上將自己納入成為中國的一部分,如此,西藏的核心地區才完成統一。
同樣的,西藏後來透過與明、清朝廷建立政治關係,來維繫西藏的統一併鞏固當地的地方統治。在西藏和元、明、清的這段關係裡,受益較多的不是元、明、清,反而是西藏本身,因為如果不依靠元、明、清,西藏就無法統一。
即便如此,西藏仍有些地方無法統一,即今天的不丹、錫金、尼泊爾、拉達克以及附近的木斯塘。拉薩要管轄這些地區,必須穿過喜馬拉雅山南麓,在技術上存在困難,因此還維持著原來吐蕃王朝解體後的狀態。
但因為同屬藏傳佛教的關係,這些地區和西藏還是維持政治上的聯結,即最高政治決策、對外關係與軍事行動皆聽命於拉薩。當然他們內部有時也發生政治變化或叛亂,大方向則總體不變。到了清朝時期,喜馬拉雅山南麓像牙齒一樣排列的這些小國家,便同時成了西藏與清朝的雙層藩屬。
02 英國殖民改變了中印關係
傳統中印關係自19世紀的30年代開始發生改變,這與印度次大陸的伊斯蘭化有關。印度次大陸的最後一個王朝“蒙兀兒王朝”(1526至1858年),是“伊斯蘭化”的統治集團,其統治的部分目的在於推展伊斯蘭的影響力,今天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國的形成便與蒙兀兒王朝的統治有很大的關係。
從拉達克往西南邊山腳下走,到半山腰的地方就是“克什米爾”,它是較早被伊斯蘭化的區域。1834至1839年,伊斯蘭化的克什米爾進攻信仰藏傳佛教的拉達克,拉達克的土邦主曾向拉薩與清朝駐藏辦事大臣求援,但礙於西藏軍力不足,清朝在當地的駐軍也十分有限,拉達克最終還是受到克什米爾土邦主的控制,幸而當地貴族尚在,並未完全滅國。
1846年,英國人取代克什米爾的土邦主直接控制拉達克,並迳自宣稱在拉達克東北的阿克賽欽(與拉達克並無關係)也屬拉達克。1865年,英國軍官William Johnson(大陸譯為約翰遜,台灣譯為詹森)到今日的新疆和闐旅行後,拿起筆來片面在地圖上畫定疆界,將和闐南部的阿克賽欽劃到拉達克的範圍內,此即為印度主張位於中印邊境西段詹森線(Johnson Line)的來源。
然而,詹森線在歷史上從未被實現,英國人也沒到過阿克賽欽。何況1899年(庚子事變前1年),英國駐清朝公使竇訥樂給清朝的照會裡清楚承認“中國的領土包括阿克賽欽”,但此聲稱卻被後來繼承英國殖民遺產的印度所否認。
詹森線與中印邊境東段的麥克馬洪線(McMahon Line)情形不同,中印邊境東段,曾在1950年代中國涉入韓戰之際被印度趁機向北推進了9萬平方公里,到達或進一步越過麥克馬洪線;西段則除了地勢較低的河谷區曾被印度推進後控制,至今仍被部分佔領外,面積大約三萬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仍在中國的統治下。
我們再來看中印邊境的東段部分。印度堅持依照麥克馬洪線來劃分疆界,但中國政府從不承認此線,並於1962年的中印邊境戰爭中,將軍隊推進到麥克馬洪線以南,恢復中國的傳統邊界。
但中國軍隊在獲勝之後卻自動退回戰前的麥克馬洪線以北,甚至進一步再向後退20公里,以致印度現在實質控制的東段範圍較1962年還要更向北推進,中國在東線領土損失嚴重。至於西線,中國在1962年戰爭裡則奪回一部分被印度搶占的領土,所以實際控制線沒發生太大變化,直到2017年,印度人改採“前進策略”。它的後果下面再講。
03 中國和印度領土的性質有別
做為現代國家,中國是一個傳統領土遺產的繼承者,也就是對傳統國家的統治遺產做法律上以及政治上的確認。這個確認過程,包含了不斷向後收縮,收縮後確認、繼承的“收縮—確認”為模式,因此,過程中不僅沒有超過、而且主動縮減了自己的傳統統治範圍。
印度曾經是一個傳統文明體,這一點毫無疑問。可是今天印度的領土遺產是從英國繼承來的。做為曾經擁有獨特傳統文明與傳統國家的印度,在轉化為現代國家之後,卻把自己界定為應當“全面繼承英國殖民遺產”的國家,因為他們發覺“沒有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統治,印度就根本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
因此,印度在1947年成立時,很快就變成以民粹主義為核心的現代民族主義國家,他們在國際的各個方向都要求繼承英國的殖民遺產,不僅和中國,也和其他鄰邦緬甸、斯里蘭卡、巴基斯坦等發生衝突(與巴基斯坦的衝突最嚴重),而印度內部的阿薩姆邦、曼尼普爾邦等地也時有族群衝突。
這些衝突形成的原因,必須回歸印度國家的性質──英國殖民遺產的繼承者。英國人統治各殖民地的一貫手段是“分而治之”,如向北把西藏視為自己的勢力範圍,但將西藏管轄的部分土地劃歸給印度,至於印度能否實際控制則是另一回事。
今天印度的阿薩姆邦、曼尼普爾邦有大片的領土即屬於原來緬甸的雍笈牙王朝(同樣的手法亦見於二戰之後,蘇聯人將德國東部領土劃歸波蘭,又把波蘭東部領土劃給自己)。
西方列強長期玩弄這種帝國主義的遊戲,導致各殖民地,包括印度內部出現非常強烈的族群衝突。此即印度做為一個現代國家的形成和中國有巨大差異之處,印度內部的族群關係很大程度上由政治利益強行組成,迥異於中國內部族群由2,000年以上長期互動所形成的關係。
04 印度的戰略目標及中印關係前景
最近媒體上很多文章,都在討論有關印度的戰略目標。西方傾向低估印度的戰略目標,反而特別誇大、強調中國的戰略目標,認為“中國為了自己的商業與政治利益要控制東南亞以及南亞”、“中國是一個擴張型的國家”、“印度好像一直在防守”等根本的誤判。
中文媒體同樣也有誤判,認為“印度採取守勢,沒有多大的侵略性”,在邊境衝突裡“基本上是中國人佔了便宜,印度人佔不了什麼便宜”,並且“將來沒有什麼便宜好佔的時候,印度大概就會退出去,有所收斂”。這是嚴重低估了印度。
中印邊境問題示意圖
中國與西方嚴重低估印度戰略目標
在戰略上,印度從建國開始就有很強烈的目標,不僅要主宰南亞次大陸,而且要主宰印度洋,甚至將勢力範圍進一步擴大到曾受印度影響的阿拉伯區域、東非以及東南亞(中國和印度之間的東南亞曾泛稱“印度支那”,緬甸、泰國、寮國、越南、柬埔寨、馬來半島、印尼等地都是同時受到印度文化和中國文化影響的地方)。
1980年代以後,印度的戰略目標更加明確,它要成為世界經濟強權。儘管印度的經濟進展比中國慢,但仍比許多開發中國家要快得多。假若把中國放在一邊,印度的經濟成長是很驚人的,已超越了原來的殖民宗主國英國的經濟總量。經濟總量的增長雖使印度增加了國民自信,但國民自信的背後還有幾個潛在危機。
比如印度人口已接近中國,名義上排在世界第二,實際上可能已超過中國(因為印度的統計不足),而印度的耕地面積雖比中國大,但印度的農業生產效率較為低落,仍存在嚴重的飢荒問題。
印度認為在實現農業以及工業現代化的過程中,必須不斷擴張勢力範圍與戰略安全範圍。印度的思維完全繼承英國,所以不只是前面所提的區域,連西藏、阿克賽欽、新疆管轄的一些地方都被它視為勢力範圍。
印度在這些地方採取非常強烈的作為,遠從1947年建國以來,它就積極維護英國人在喜馬拉雅山南麓的影響力。殖民時期的英國官員被留下來當顧問,由他們幫忙控制喜馬拉雅山南麓。
從1950年開始,又進一步向北擴張,在最東段佔領中國的藏南,即印度後來所建立的、非法的阿魯納恰爾邦,同時還將不丹與錫金都變成印度的保護國,並且滲透至尼泊爾的王室政治裡。尼泊爾王室最後的衰微與消滅都與印度有直接關係;往西,則繼承了英國的殖民遺產──克什米爾與拉達克,蠶食了一些中國領土,並和新成立的鄰邦巴基斯坦發生戰略衝突。
印度掌控中印邊界各小國
喜馬拉雅山南麓、被稱作“喜馬拉雅山的牙齒”的這些小國家中,第一個被拔下來的牙齒,是錫金。印度在1950年把錫金變成保護國,簽訂所謂的“印度錫金友誼條約”,全面控制錫金的政治和經濟命脈。
然而錫金的整個國民組成和宗教皆與西藏相同,他們對印度的作為非常不滿,遂於1968年發動反印度遊行示威,卻遭到印度的強力鎮壓與大量屠殺,並於1973年進一步駐軍、軍事接管錫金。
軍事接管使錫金異常焦慮,曾在1974年的一年中,發了一百六、七十封信件予世界各國,要求各國關注錫金的獨立主權及領土完整,可是無人理會。事實上,因為錫金和西藏、清朝的傳統關係,當時錫金對中國抱持最大期待,希望中國可以乾預、保護錫金的獨立,然而當時中國正值文革期間,經濟和政治都比較混亂,自顧不暇。
在1974到1975年期間,錫金曾在所有的政府大樓升起五星紅旗,單方面宣布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錫金特別行政區,但是當時的中國政府除了對印度做口頭抗議之外沒有任何動作,印度則以軍事強力鎮壓,將維護錫金獨立的人士(包括一些親中人士)全部殺害。甚至到了21世紀,中國為了強化與印度的關係,乾脆承認印度對錫金的主權。
印度吞併錫金的重要原因在於,它要擴大本土到東部阿薩姆邦之間的“西里古里走廊”戰略通道的寬度。西里古里走廊靠近錫金,印度將錫金滅掉以後,走廊的寬度自然擴大許多。
這件行動非常清楚地呈現了印度實現戰略目標的取向,它的下一個目標是不丹。不丹的領土比錫金大得多,並且在世界上擁有較大影響力,有類似於“亞洲瑞士”的形象。印度這些動作對中國來說是一個警訊。
壯大印度必先壓制中國?
印度近年來在新形成的中印邊境的中段及東段大規模修路,東段修築了更多高品質的道路,可供包括俄製的T90坦克(比解放軍在青藏高原的15坦克重得多)行進。
印度在中印邊境的西段阿克賽欽地區也修路,因當地本是無人區,原本雙方駐兵稀少,2017年以後印度的駐軍開始大增,從一個團增加到一個旅、一個師、一個軍,現在又專門成立了14軍(取代原來負責控制克什米爾的15軍),專門對付駐守在阿克賽欽的中國人民解放軍。
相對於印度在邊境上的強硬動作,中國方面則顯得相當保守。原因之一是中國面臨地理條件上的限制,印度則否。印度軍隊前往喜馬拉雅山南麓,是從人口稠密區上來,調動容易,資源豐沛;但對於中國而言,無論是從新疆還是從西藏過來,都要經過很長時間,中間都是人口稀少(今天新疆總人口約兩千萬,西藏則為一百多萬)、資源稀缺的區域,道路條件並不好,中國對於邊境的經營和印度相比向來較為弱勢。
另外的關鍵則在於河谷,中印邊境間的河谷大約只有半數有中國駐軍及哨所,剩餘沒有任何哨所的河谷,在印度實際控制的那側已被印軍使用人海戰術全都填滿。
這裡額外補充一點,1962年中印衝突發生時,當時台北《聯合報》的報導寫道“匪軍(人民解放軍)用的是人海戰術擊敗印軍”,這是非常荒謬的描述,不僅無知還帶有意識形態的偏見。當時解放軍的人數大約只有印軍的1/10,完全不佔人數優勢,靠的是戰力而非人海。
印度的戰略目標早已呈現得相當明顯,即希望在面對未來國家成長中最大的對手中國時,能展現出主控的姿態。對於中國而言,它必須體認到將來在世界上面臨的最大戰略對手雖然仍是美國,但第二大戰略對手就是印度;印度也是中國在亞洲最大的戰略對手,而非國力正在衰退的日本。
日本和中國今天真正的衝突點已然不多,儘管日本在政治上不得不服從美國,但在經濟上中日的互補遠遠大於競爭,經濟上乃至政治上的共同利益亦多於衝突,這是今天中日關係的實質。
中國須認清第二大戰略對手是印度
中國的戰略目標不在於擴張,在面對印度擴張性戰略目標時,會有很大危機。印度的戰略目標包括要控制南亞次大陸的製高點──中國的青藏高原。面對印度的領土威脅,中國必須警惕,可是中國自身好像有點輕忽。全球觀察家看到的可能也都跟事實相反,他們覺得“中國威脅了印度”。
以1962年印度陸軍全面潰敗為例,當時中國人民解放軍若從青藏高原向下推進到南亞次大陸,印度是完全沒有抵抗之力的,印軍將在一個多星期之內全軍覆沒,印度會被佔領。可是,當時的中國國家主席劉少奇在政治局開會表明“我們不能打下去”,“因為我們會背上(當時)6億印度人口的大包袱”、“背了以後可能自己都會亡國”。
現在的想法和那時仍然相同,中國對印度沒有任何政治上、領土上的野心,亦不想影響印度的戰略利益,基本承認印度在南亞是一個大國,以及做為第三世界國家、不結盟國家的地位。中國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對印度相當友善。
但是印度卻一直很鄙視中國,後來則把中國視為競爭者。印度鄙視中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印度人的“後殖民情結”,他們覺得自己從殖民者那裡接受了英文教育、他們的“英文比中國人好太多”,“制度和設施比中國好太多”等等。印度可能是世界上最大而且還保留“後殖民文化”的國家,對此台灣讀者應比大陸讀者更容易理解。
“後殖民情節”使印度人看不起中國人,從1962年一直到今(2020)年和中國人發生衝突之前,印軍都是用非常蔑視的心態去看待解放軍,直到動手之後才發現和他們想像的不太一樣。由於每一次上來的都是新兵,所以每個印度兵都經歷過一次心理幻滅的過程。
對於印度的戰略目標,觀察家以及中國都有嚴重低估的現象。未來印度的人口還在高速成長,印度的經濟增長在疫情之後向上的趨勢應當也不會停,雖然它還有一些結構性的問題。那些認為印度會為了中印共同利益而擱置爭議的想法,恐怕是“天真的期待”。衝突將是中印關係態勢的主流,中國祇能儘早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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