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篇文章轉載自新民叢報。若有侵害著作權，請速告知，我們將盡速移除 ♦
2018/11/26
臺灣地區「九合一」選舉落下帷幕，備受矚目的韓國瑜不負眾望當選高雄市市長。這場「韓流」不僅溫暖了苦悶已久的臺灣民眾，也引得對岸的大陸人民津津樂道。不少媒體都評價，韓國瑜的政見觸到了廣大底層民眾的痛點，所以才能出奇制勝，媒體也不斷地強調他出身的「草根性」，似乎這是一場「庶民的勝利」。在我看來，這不是單純的「庶民的勝利」，更是某種意義上的「心性的勝利」。心性，是中國傳統儒釋道文化的核心議題：「自天子以至於庶民，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修身」即是修養心性，這是對天子、士人、庶人一以貫之的人生要求。縱觀中國歷史，能夠無愧於「心性」二字的人，往往都既能恪盡分內的職責，又具有相當精神高度，如于謙、王陽明。
韓國瑜的行事風格有心性的意涵，他是一名虔誠的佛教徒，他為普悠瑪列車遇難者念經祈福，對經文倒背如流。他生長在眷村，從小很會打群架，也後來浪子回頭讀完碩士，從草根到精英，他都經歷過。他的身上，還有一種來自中國人情傳統的行事風格。有位臺灣的政論節目主持人說，臺灣民眾曾經很推崇博士，對博士官員給予充分的信任。馬英九政府曾經組建「博士內閣」，其中很多人都是來自美國頂尖大學的博士，然而卻落得「執政能力低下」的駡名。馬英九也是哈佛大學留學歸來的精英，作為法學博士，他信奉「程式正義」，所以他敢於朝「自己人」的利益動刀，大膽地改革了年金制度，惹來怨聲載道。而韓國瑜不同，他在做北農總經理期間，把盈利盈餘給員工發放豐厚的獎金，面對議員的質詢，他固執地說：「員工很辛苦，賺到的錢不分給他們，我要怎麼領導團隊？我一定會繼續發。」議員的立場是「程式正義」，韓國瑜的做事風格則是一種充滿情義的中國古風，這也包括他不去臺北為丁守中月臺，只因為柯文哲對他有知遇之恩：「人活在世上，不是只有政黨。」讓人在充斥著「變色龍」、利益算計的政客隊伍中，看到了一絲人性的溫情。他的這些做法或許不夠「正義」，不符合「現代文明」的行事風格；但是他似乎也不是用恩惠收買人心這麼簡單，他有能力做好職務分內的事，心中有高於「程式正義」的「人性正義」，對「理」與「情」的分寸有恰當的把握。當然，「程式正義」是守護了社會規則的底線，是現代社會必不可少的，而在「理」之外，如何能把握好「情」而不破壞「理」，則需要相當的心性高度。
國民黨政治人物一直以精英姿態示人，臺灣民眾對此厭倦，便轉向以草根形象為標榜的民進黨。可是後來發現，民進黨以草根形象作為工具成功上位後，也走向「上層路線」，不再同底層民眾為伍。當韓國瑜以接地氣的形象又一次被民眾接納，這是因為誰比較草根，誰就是勝利者嗎？其實韓國瑜的「草根性」和民進黨的「草根性」是不同的。民進黨的「草根性」是專門針對國民黨的「精英性」而存在的：你穿皮鞋，我就穿草鞋；你講國語，我就講閩南語；你系領帶，我就捆個布條。民眾看厭了前者，就會被後者接地氣的形象吸引——民進黨呼應了群眾需要的同理心，哪怕是表面的也好。可是時間久了，民眾發現後者的價值依然只是為前者而存在的「對立面」而已，那麼這兩種程式化的腐朽形象就被劃為一丘之貉了。韓國瑜的勝出不在於他的草根性，而是他呼應了民眾的真實需求，並且不拿意識形態做捆綁，民眾要聽的是人話，是真實的溝通，意識形態不能當飯吃，也不足以當精神安慰劑。所以，並不是誰更具「草根性」誰就更受歡迎，而是誰更能真正瞭解民眾作為「人」的需求。「庶民」的需求不是只要能翻身喊口號就可以，這只是一時的痛快，不是永久有效的法寶。在社會發展的初級階段，或許人民只需要形式和口號上的同理心即可，但是社會發展到更高階段，人民必然是需要實質的同理心。
然而，當韓國瑜許下「高雄發大財」的承諾，這似乎與中國歷史上改朝換代時，起義者慣用的煽動底層人民的手段還有所不同，這個不同，是社會發展進步使然。中國歷史上每次王朝交替時，起義者要想成功，一個重要因素是操控「烏合之眾」，從王小波到李自成，到太平天國，許諾的內容無非是「給田地」。在王朝末期，飽受社會矛盾折磨的底層群眾看到了一絲曙光，便紛紛跟著揭竿而起了。因為對他們來說，要麼受苦等死，要麼起義一搏，沒有更好的選擇。可是現代社會的臺灣，並不是這麼糟糕的生存狀況。臺灣亞洲四小龍的風光過去還沒多久，整體社會文明的沉澱依然深厚，雖然「民主」與「民粹」的分辨也引發大量的討論，但是選民整體來說還是相對理性的。就算投票時有情緒的成分，現代文明社會的「求變」和古代社會的「求生存」相比，更是一種建設性的變動，而不是通過散播意識形態攪動民眾歇斯底里情緒的「革命」。這一點從勝敗雙方的表現也可以體現出來：因為民眾厭倦了意識形態，才選出了特立獨行的韓國瑜；陳其邁敗選後發表演說，大度地表示要全力支持韓國瑜的工作，沒有訴諸對立。這些都是民主進程較為成熟的表現。
歷史的進程表明，任何一種意識形態都會過時，僵化的思想教條會過時，制度會過時，但是人性永遠不會過時，人性的核心在心性。倘若韓國瑜真的能兌現他的承諾，「韓流現象」會是值得全部華人深思的。因為在他的草根外表下，包裹的是中國傳統士人心性的高度。大陸近些年的經濟發展取得了傲人的成就，相信未來更會以雄獅的形象挺立於世界，但是，現在大陸人在這方面沒必要以勝利者的姿態俯視暫時經濟低迷的臺灣，大陸現在所經歷的上升期，臺灣也經歷過，大陸經濟的發展，也離不開包括台商在內的多方華人的共同努力；大陸人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在經濟發展、國力上升的同時，找到與之相匹配的精神內核，因為精神內核才是一個文明國家永續發展的動力，否則就只能強盛一時。惟有建構出既繼承傳統，又與現代文明接軌的精神內核，中國才能成為真正文明而富強的國度，再現漢唐盛世的恢弘！
♦ 專文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