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慈

悠悠雲天(一)☆作者:王慈

何傲天在辦公室裡來回地踱著步子,眉宇間略顯焦躁不安。抬起手看了看腕錶,七點鐘,早已過了下班時間,但他似乎不想離開。坐進辦公桌後的皮椅裡,再次點燃一支煙,平時極少抽煙的他今天幾乎快抽掉了一包。煙霧裊裊升騰,朦朧著他那張帶點冷峻的臉龐和那雙帶點憂鬱的眼睛。
“我喜歡你有點淡淡的煙草味。”
他忽然想起伊雲的這句話,在一次他們熱吻後說過的這句話,那溫柔的聲音猶在耳畔,他隨即把手中的大半支煙熄滅在煙灰缸中,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思念摻著萌動的慾念,在撥弄著他的神經。是的,伊雲!是她令自己無心工作,無心回家,五天了,已經五天沒有伊雲的消息。難道她真的飄走了?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天空?

他來到窗前,冬日的夜色早已拉開,萬千霓虹點綴著自己所在的城市,他卻感慨找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工作的疲累,家庭的責任,社會的壓力,時常令他透不過氣。但自從一年前邂逅了伊雲,他漫無目的的寄託仿佛有了歸宿。她令他著迷,令他沉淪,令他縱情,令他快樂。但他卻抓不住這片雲,是他不想?還是不敢?一架飛機從空中慢慢滑過,閃爍著的航行燈猶如城市夜空久違了的星子。他的思緒也被閃閃爍爍地帶到了一年前的那一天……

何傲天最後一個登上由台北飛往香港的早班機,他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發現身邊已坐著一位女子。也許是因為男人的本能,他側過頭望了望她,她靠在座椅背上,雙手抱在胸前,閉著眼睛,長髮半掩著姣好的面容,在寶藍色裙子的映襯下略顯蒼白,小巧可愛的鼻子下面同樣有一張小巧可愛的嘴,不難看出她那楚楚的脫俗氣質,他馬上確定了這是他見過的最吸引自己的女人。儘管他說不上這份吸引來自哪裡。是台灣人?還是香港人?睡著了?還是閉目休息?何傲天猜想著。他扭過頭,深吸了一口氣,一種無形的憐愛悄悄地在他心裡生起。

他打開在候機室買的雜誌,心不在焉地看著,等待著飛機的起飛。這期間他不時用眼睛掃一掃身邊的她,她的姿勢沒有任何改變。直到空中小姐提示大家扣好安全帶,飛機馬上就要起飛的時候,身邊的她坐直了身子,低頭確認自己的安全帶已經扣好,便把目光投向了機艙外的天空。她那份稍帶冷冷的素雅令一向口花的何傲天找不到任何藉口搭訕,仿佛中間隔著一條藍色的冰河。但卻給他帶來了莫名的燒灼感……

同樣的時刻,同樣的七點,伊雲同樣站在家中的窗前。簾外的那棵血桐幾乎伸手可及,大片的馬櫻丹的影子在山坡上輕輕晃動,街燈立在山路上流露著昏黃色的孤獨。

伊雲,你愛錯了!你又愛錯了!他根本不是你的那片天空!她的心又在數落自己。把自己關在家裡已經五天了,這期間,何傲天來敲過門,她避而不見,甚至把他的手機號碼封鎖,著著實實地與外隔絕,但回憶總是來撥弄她受傷的心臟,一痛再痛……

見到何傲天,是那次從台北回到香港的十天之後。她先是收到一條手機信息:“你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我的波心……”隨後傳來一張七八個人的合照,照片是她在台北參加表妹婚禮時照的,自己當然身在其中,只是為何她沒有這張照片呢?許是表妹傳漏了吧。但這個傳短信的又是何人?於是她致電表妹問了個明白。才知道是表妹夫的一個名叫何傲天的朋友,這人當時也在婚禮現場,所以當他收到表妹夫的若干照片時,在其中的這張發現了自己。更巧的是竟然和自己搭乘同一班機回港,而且是坐在一起。伊雲對這些當然沒有留意,她也不會去留意。很顯然的就是何傲天通過這照片找到了她。

隨後,她每天都會經由手機短信收到何傲天的詩句,甚至邀約。終於,伊雲還是沒能抵得住他所謂的“才情攻勢”而答應了他的晚飯邀請,也當是給自己排遣一下寂寞吧。
“你喜歡詩?”在等上餐的時候伊雲問。
“是你喜歡。”何傲天成熟的臉上掛著稚氣的笑容。
“不用問,你已經把我的底細打探得很清楚了。”
“算是吧,只是當時在婚禮上我沒有留意到你,真的是緣分使然,安排我在飛機上坐在你身邊,後來收到照片,我一眼就認出了你,你就是我要找的那片雲,讓我做你的天空好嗎?”他的語氣和言辭竟然讓已經對愛情冰封的伊雲無法拒絕,這難道真是他剛才口中所講的緣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伊雲徹底地被何傲天俘獲了。沙灘上,有他們的腳印;叢林邊,有他們的抱擁;星空下,有他們的細語;月色裡,有他們的纏綿……而何傲天曾獵艷無數,卻從來沒有任何女人能像伊雲這樣令他心醉。她根本就是幽谷間一朵清香沁人的百合,尤其是她在他體下的那種嬌媚,那種投入,令何傲天全身的毛孔和細胞都為之過電,令他暈眩地在她的愛液裡載浮載沉……

就在五天前,從表妹口中得知何傲天早已有妻兒的消息,伊雲的心一下子跌進了冰窖,繼而粉碎。
“你這個騙子!騙子!”伊雲冷冷地、狠狠地。
“伊雲,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有意瞞著你,你知道我有多愛你,我不說是不想你傷心。”
“我當然知道你有多愛我,你愛到想隱瞞一世,哪天不愛了,就和盤托出,等我自動離開,是這樣吧?”伊雲扭過頭,眼裡噙著淚水。
“不是這樣的,伊雲,我會永遠愛你,會永遠做你停留的天空。”
“不要再說廢話吧,你根本就是自私,有老婆,又想要情人,告訴你,你選錯了,我不是你心目中所想的那些花花草草。”伊雲轉過頭來緊緊盯著他。
“就因為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我才會愛你,你不知道我已經愛到發狂,心裡每時每刻都在想你。”何傲天眉心緊蹙,放緩了聲音。
“是嗎?那你就離婚,然後娶我。”
何傲天沒有說話,眼光迴避到別處。
“怎麼,你根本就是要我做你的情人而已,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伊雲說完飄然而去。

回到家,她把自己扔到了床上,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輕易就被人的甜言蜜語攻陷了,她數落著自己。這時,手機響起,看到何傲天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她除了痛楚,還是痛楚,但她還是滑開了。
“伊雲,對不起,我傷害了你,相信我,我真的愛你,從來沒有一個女人令我這樣投入到感情裡面,我答應你,我會和她離婚好嗎?”聽著何傲天溫柔而近乎懇切的聲音,她止不住流下眼淚。
“你不需要離婚,我更不會嫁給你,因為我不願意去傷害另一個女人,再見!”說完她順手關機,然後,打開電腦,訂了五天後飛往巴黎的機票。

此時,伊雲看著收拾好的行李,想著身居巴黎的朋友的話:
“出走一段時間吧,給自己新的呼吸,一切都會淡化的。”

再次坐進機艙,是的,她知道一切必將遠去,並消失在悠悠的雲天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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