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程風眼中的那絲幽怨便烙在了我的心上，我有點不敢去碰觸它。直到一個月後的某天，他知道我正在加班，打電話到我的辦公室來，問可否約我一起晚飯，我欣然受邀。
於是，我再次坐他的車子回到大埔，其時已是八點多鐘了。他在一條舊街停下，我隨他步進一間西餐廳，餐廳雖然不大，裝修卻古樸雅緻，鐵質的餐檯和餐椅，墻上疏落地掛著幾幅風景畫，頭頂有三盞風扇吊燈，這正是我喜歡的格調，也許是因為時間比較晚了，客人寥寥無幾，我們走上一條稍微迴旋的木樓梯，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侍應生跟著過來遞上餐牌。
“看看想吃什麼。”程風邊說邊幫我打開餐牌。
“我喝碗湯就好，晚上我一般不吃固體食物。”
“那怎麼行？會餓的。”他又一本正經地。
“哦，這是我的飲食習慣，年齡大了要開始注意這方面。”我笑著說。
“其實你不用太介意自己的年齡，你也並不是很大。”
“但年齡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而且四十歲了，身體各個方面都下滑得很快。”
“你真的不像四十歲，你比公司裡那些二十幾歲的女孩都漂亮。”
我抿著嘴笑了，知道他的話是源於純真，是在給我信心和鼓勵，也由此知道他喜歡的是成熟美。
“謝謝你，快點叫吃的吧，你該餓了。”
“那我叫一份牛扒餐，你可以喝餐湯。”
“好主意。”
“另外……”他頓了頓才說：“可以陪我喝杯酒嗎？”
“當然可以，但你要開車。”我看著他的眼睛，好像又有一層陰鬱走進去了。
“不怕，我少喝一點。”說完他叫了侍應生過來寫單。
“你沒事吧？”等侍應生走開我問他。
“沒事，就是……工作有點累，反正明天休息，正好今晚也可以喝一杯，輕鬆一下。”
“也好。”我輕聲回應。
很快，侍應生拿來一瓶白酒，並把它打開，倒進一起拿來的兩個酒杯裡。程風向我舉起酒杯說：
“來，乾杯。”
我也端起酒杯和他的輕碰了一下，喝進口中，一絲涼涼的，甜甜的感覺直沁心脾。我們聊了一些工作上的瑣事，然後他接上了之前自己的那個話題：
“我舅舅六十多歲了，膝下並無兒女，所以媽媽生前囑咐我一定要幫舅舅好好做事，當然，舅舅也對我非常好，視我如兒子，媽媽走後，他和我一樣心痛，他甚至自責沒有給媽媽最好的照顧，但我明白，以媽媽的性格，再怎麼照顧她也不會好起來的。”說完他一口乾了杯中酒。女人的直覺令我隱約猜到她母親的死是因為愛情。我又替他倒了一點酒，這時侍應生送來了他的牛扒餐。
“你真的不吃一點？”他再問我。
“我還是只喝湯好了。”說著我把那碗湯端了過來。
他開始一點一點地切著牛扒，然後一點一點地送進口中，動作斯文且優雅，和我平時所見的那些大男孩的性格完全相反，難道？是遺傳自他的母親？想到這裡，我的心又被無形地觸動了一下。我沒有喝湯，自顧喝著酒看著他，他頭髮稍長， 黝黑的髮絲遮住了前額，白皙的臉龐，略尖的下巴，更顯出他的文藝氣質，我想，這也一定是來自他的母親吧。曾幾何時，我也是一個即將成為母親的女人，我的心絞痛了一下，一股苦澀驟然來襲，我喝了一大口酒，使勁把那股苦澀嚥了回去。
“你再不喝，湯就涼了。”他抬起頭看著我說，我笑了笑開始靜靜地喝那碗湯。
“你二十幾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他忽然問。
“哦？你想知道我以前的模樣？”我放下手中的湯匙，毫不猶豫地從手袋中拿出手機，點開相簿，找到了十九歲和二十四歲時的相片遞給他看。
“很漂亮，但我還是覺得現在的你更美。”他有點含羞地說。
“是嗎？每個年齡階段的美感不同罷了，以前是青澀，現在是成熟。”我把手機拿過來，放進手袋，繼續喝湯。
“有沒有男人追你？”他邊吃邊問。
“唔？”我抬起眼睛望著他。
“啊，我想像你這麼美又隨和的女人一定有人追。”他切著一朵西蘭花，並沒有接觸我的目光，他還是有點含羞吧。
“有，而且很多。”我笑著說。
“那你為什麼不去選擇？”
“因為沒有男人是真心的。”我簡單明了。
他不再言語，把最後一棵椰菜吃掉。這時，侍應生過來收盤子。
“這裡十點要打烊了，我們把酒帶到車上喝吧，如果……你不介意。”他拿起餐巾輕抹了嘴唇。
“當然，我不介意。”我爽快地。
我們下樓，等他買單，然後一起步出餐廳。
回到車上，他和我一起坐到後座，拿出那大半瓶白酒，和一個紙杯。
“不好意思，餐廳只給我一個紙杯，你不介意我們共用一個吧？”
“當然，我不介意。”我依然爽快地。
他倒了酒遞給我：
“你先喝。”
我禮貌地接過來，喝了一口，再遞給他，他卻一口乾了。我察覺到，由他打電話約我吃飯，我已經察覺到，他有心事。但我不便細問，也不願細問，我怕，怕問了自己會傷心。
我從他手中拿過紙杯，再倒了半杯酒，這時，他的頭靠在座椅背上，半闔著雙眼，然後，右手無力地抬起，拍著額頭。
“是不是白酒太易入口了，我好像有點暈眩。”他的聲音很輕，很柔。
“也許是吧，我很少喝白酒。”我清醒地回應。他側過頭，張開眼睛看著我說：
“蕙如姐，我可以抱你嗎？”他的聲音溫柔地讓我無法抵抗。
“當然。”我也許是出於憐惜，也許是出於私慾。
於是，他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裡，臉頰貼著我的胸脯，我也很自然地用左手環著他的肩膀，右手撫摸著他的頭髮。冥冥中，我恨這一刻有多久了？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這時，我感到他的手已伸進我的內衣，觸到了我的乳房，似一陣閃電襲來，電到了我的每一個細胞，我無從招架，任他細膩的臉龐貼在我的胸上，任他柔潤的舌尖輕啜著乳頭。不要！我的意識裡告訴我，不能要！我輕輕把他推開，他依然抱著我，隨後是他溫柔的嘴唇吻了上來，依然是柔潤的舌尖，挑開我緊閉的雙唇，何其纏綿！就像剛喝過的白酒的絲絲甜意，再次直達我身心的某處。不！不能要！我再次推開他。他離開我的身體，坐起來，雙手插進頭髮裡。
“對不起，我……我不該這樣。”他有點囁嚅。
“沒事……”我也坐起來並整理好衣服，用手攏了攏頭髮，他拿起紙杯把那半杯酒一口乾了，再次把頭靠在椅背上。
我知道他已不適宜開車，我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直到他的頭無意識地向我的肩膀靠攏過來，我也知道，他想睡了，他太累了。我拿了身邊的一個靠墊，讓他枕著，再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然後，坐到了駕駛位，發動了他的車子，沿著自己記憶中的路途飛馳而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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