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7/27
2019,我重回臺大母校,參加五十年重聚大會。是臺大邀請畢業五十年後,尚健在,又能回到母校重聚的老校友,大多都是年歲七十以上,尚稍稱健康的老人家。上臺致詞,代表校方歡迎校友重聚,是年輕的校長和我的前同居室友黃榮村。
我們這班同學,財雄、勢大、人眾、命硬。扣除早亡失聯的同學,本次出席九十多人。先說財雄,本班起碼有二位大老板,財神,貢錢給母校外,同學敘會,他們出錢。我班同學攜夫帶妻,一起去中國大陸旅遊十多天,他出半資助陣。再說勢大,我班師生,李登輝老師是中華民國總統;孫震老師是國防部長、台大校長;郭婉容老師是財政部長。同學畢業後,入政府部門當官,什麼科長、組長的二十多人。入財金部門當行長、總長的二十多人。出國留學當教授,當教授太太的三十多人。回僑居地創業有成的十多人。至於人眾命硬,則見諸於臺大五十重聚,共八十多個七十歲以上的壯年人,實至名歸,並無半句虚言。
我班的班長伉儷,是同學,又是五十多年的班長,一直保持和同學聯繫,這種長期、無償、義務的工作,需要很大的善良耐心,他倆居然做到了。我班前後出了兩期專刊。四十週年的《情誼永續》和五十週年的《五十同窗情》,這兩期專刊,除了同窗大老板鍾正宏出錢出力之外,在台灣的同學同心協力,搜集照片和各同學文稿,完成了兩大巨冊。我看照片,多年來,一直多次和老師同學們共敘合照,念舊踏實,非常難得可貴。
畢業四十多年來,和同班同學基本失聯。葉日崧在亞洲週刊看到我寫王拓,和我聯繫上,才有機會入群,和同學們再聯繫上了。
頭一回和同學們重聚,已經是畢業了四十多年之後,我回台北和張俊宏、許信良、邱立本、甄燊港,舉辦大學雜誌的「重現狂飆」座談會,也是多年後第一次再回臺。在臺北,停留了二個多星期,得以參加同學們宴請施建生老師的晚會。施老師百歲高齡,在何碧玉同學的攙扶下,居然行動自如,說話聲音雄亮,比他年輕的多位老師,有一些卻是先走一步了。
和施建生老師共敘,施老師和學生梁啟源(右)、何步正(後排中)、邱義崇(左)
2019,同學們宴請施建生老師參加完臺大五十重聚的聚會後,我們一班同學攜夫帶妻,浩浩蕩蕩,六十八人到中國大陸江南之遊,好食好住好景點,再一次,我班的有錢老版補貼一半費用,各同學自費一半即可。
我的中學同學大都星散,只有當時文社筆友多有聯系。大學時代的同學,能夠好似我本班同學五十多年尚可共聚,共話今昔的,實不多見。網絡上,常看到一些話語:老同學最好不見面,理由是,幾十多年人生,有失意的,有發了財的,有官高位重的,彼此失卻了學生同門時代平起平坐的身份地位,沒有了共同言語的基礎,和彼此心動的話題,相見不如不見。幸而,在我們本班這裡,我看不到如此心魔。
另一種情況是昔日學生時代,我看不出,也感覺不到外省人本省人有啥矛盾。我的好朋友,王拓、許信良、張俊宏是本省人;王曉波是外省人,大家相處融洽。直到民進黨掌權之後,才愈來愈出現本省外省和獨統之爭。在美國的臺大同學會,常看到一些本省外省和獨立統一的雙方筆戰。彼此的假設、定義並不一致,各說各的,幾乎是不同的信仰各說不同的神,各自堅持我的對,你的錯。是一個完全沒有交集鬥嘴的遊戲。
在我們這班同學之間,自不免也有這種情緒和不同的認知。可喜的是,每逢出現這種爭議,彼此都在文字上十分克制,儘量體現理性的一面,適可而止。你說你的對,我說我的對,但就是不說對方的錯。這是十分罕見保留情面,自我制裁的同窗情誼。如果整個臺灣的同胞,都能有這種自我克制和容人之量,今天臺灣必有遠為平和的政治環境。
本班同學,文華出眾,在40週年《情誼永續》一集,就有賈韻珊同學懷念早逝的同學一篇短詩,超然脫俗,謹借用,以奠早去的錦華同學。
我們同學之間,也有一次比較大的意見分歧。2022,七月,日本安培被刺殺,中國民間有鼓掌說好的民眾,也有認為從人性本善的出發點,宜克制。同學有看了中國民間拉橫幅慶賀,直說:這反應,惡毒;亦有持不同意見的。(見照片,中國民間反應)
我忍不住也插一把嘴,說:「人去了,塵歸塵,土歸土。人與人之間,本都應存善念。」
但國族存亡的戰爭,歷史上,英法之戰、德蘇之戰,no mercy是戰場上的術語,敵國戰爭,比野獸還要野獸,那來善念?
發自民心的個別行為,從表面人性的層面看,類歸之惡毒是正常的反應。我們成長於和平歲月,受益於經濟高速起飛的環境,人有善念,當屬必然。
唯是,如果你生存的時代空間,你的父子被殺,妻女被辱,身為受害人,難不會發誓,必手刃敵人,殺他千刀,方能解恨?
民心仇恨,惡毒的根源,是日本軍國鐵蹄,南京屠殺,八年血戰,是誰下種的因?從因去看果,才能以心比心,度人度己,方能理解因何如此惡毒。而惡毒的根源在誰,在那裡?
德國領袖,願下跪請罪。日本如岸信介,如安培,每年奉拜神社,念念不忘重建軍國,歷數十年,日皇及其以下高官,何曾對受害國真誠自罪?
民心怒向,根源在那?我們受過高等教育的讀書人,受惠給予我們富裕安定的環境的先輩,我們對上一辈人的苦難遺帶下來的苦澀,實宜保留若干同理心,讓時間和智慧撫平仇恨,似無必要用惡毒兩字來概論之。
或許,我們可以說,如此作為格局不高,有失大國風範,但是,中華民族古訓:犯我大漢者,誰遠必誅。遠者,距離之遠,時間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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