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橋崩和香港小鮮花
何步正
2022/10/3
伊利莎白蓋棺，海外華文報刋大篇幅報導，甚至是女王兒孫的小導消息、八卦新聞，居然數天不絕。香港報人的小短篇，有説之謂：優雅典範；鞠躬盡粹；市民送花；影星節哀。中國大陸的網絡則高舉反殖民主義，反帝國主義，評述之為大英帝協進一步衰落崩解的表象。緣何中港小市民對英女王去世，有如此大的評述落差？
香港一九九七前，所有政府官廰、警察大堂，英女皇的頭相無所不在。灣仔維多利亞坐雕，至今依然端坐公園正門入口處。街道名也保留著「英皇道」，學校英皇書院依然是香港名校。香港人從小學開始到成年打工創業，英女皇的正面形像深入骨腦。香港人的反殖意識，起始在「反貪污，捉葛柏」的全港運動。但葛柏警司拿著貪污巨款飛返倫敦，安享晚年，香港英政府向香港華人說：英港府管不了倫敦咁遠。這才開啟了香港人的反殖意識，和強化起大中華的認識。而，英女皇頭像就好似是香港人每天都看到的日曆女郎頭像，日見夜見，都不是負面的印象。
英國白人的世界觀，販買黑奴，屠殺土著，美加澳建國是他們英國白人的豐功偉業，建立日不落帝國殖民地是他們輝煌光耀的歷史。接受了西方文明教育影響的地區的非白人群，有很多人會不自覺地認可接受，並同意了他們白人世界殖民歷史的榮耀説詞。
英國東印度公司開始，廣拓了亞非大陸的英殖民地世紀，從印度到緬甸到香港，日不落帝國雄霸百多年。
大英帝國管治殖民地，亦軍事亦宗教，掠奪各殖民地的勞動力、資源，並取得市場。日不落非且曾經是軍事優勢，更且是經濟實力和金融的強勢。二戰後，英殖民地排山倒海的崩潰，並不見自各地的軍事武裝血腥的民族解放運動，反而是得力於美蘇兩大國的實力，爭奪世界霸權，興起了解放殖民地的政治正確，逐步迫使大英退讓世界一哥的舞臺。二戰後，蘇伊士運河，到印度、巴基斯坦建國，標示了大英帝國的崩解已是不可逆轉。英殖民地紛紛獨立，大多不那麽血腥，源因於英國本族人力單薄，武力只及於各殖民地的大港口城鎮，管治依靠各殖民地地土豪和部落代理。土豪和部落舉旗獨立，客觀外在時勢逼迫，美蘇高舉反殖民的政治正確大旗，大英已經沒有軍經實力逆拒世界各地解放殖民地的勢頭。
時下，反帝國主義，反殖民，反霸權的意識抬頭。印度人在女皇去世當晩，就去除印度新德里的「國王大道」，改名為「責任大道」，並要索回英皇冠上的寶石。日不落帝國的經濟實力，已落後於前殖民地印度，下落到世界第六。大英帝國崩解衰落，只剩下時間去解說，是速溶或緩崩的格局而已。
儘管是一個正在崩解的大英，香港一些市民仍然有送花悼念女皇，不少人對這種説是戀殖的行為疑惑難解。但，如此心態表現的背景因素，其實可以從近數十年，香港人親身體驗的歷史中找到一些聯想。
大多數香港人是新移民，歷代居港的真正本地人只是新界地區的鄉民。新移民大批湧港，始於內戰內亂。移民原意是避禍，並不立意在香港生根終老，唯是世局難料，國民黨敗退臺灣，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始鐵幕鎖國。數十年間，深圳河的北岸，土改反革，階級鬥爭，唯成份論，大躍進，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造反有理。沒命逃港的亞燦，大圈仔的大陸同胞，香港人眼睜睜看著，是一個怎樣子的中國錦繡大地。在同一時段，深圳河的南岸，一個別人管治的荒地，從小漁村，到經濟起飛，四小龍第二。從調景嶺到鐵皮屋，香港人穩打勤力，總能養家活兒，李嘉誠等豈不都是赤手空拳到香港開創天地的新移民新難民？香港一些人的懷舊，見苦憶甜，要說之謂戀殖，倒不如説是深圳河之北和河之南的歷史實景變異，一些小市民生命體驗的樸素反應。我們大可不必上綱上缐，不妨，隨他們順他們一時的一些小小的卑微的自由心意吧。
新中國開放改革，河的北岸深圳，亦不外數十年的時光，從小漁村變臉到大城市，這如此壯觀的奇跡，遠勝香港崛起的漫長歷史。是世界奇蹟無可替代，空前或許絶後的一頁光輝實績。
從鄧小平到習近平，中國面貌一新。脫貧了，富裕了，公路高鐵，世界工廠，科技創新，到叫板美鷹。軍經科技實力，自信自強。一帶一路，RCEP，中亞新大陸開發，香港人同時體驗到近四十多年，中國在共產黨領導下的輝煌成就，中國再次的偉大復興。新一屆的香港政府，正在思考逐步放棄自由放任的不合時宜舊策，攺向積極經營有規劃的港深粵澳大經濟圈，強固東方金融，經貿，東西文化開放交匯的中心。站高望遠的新政心態，必然激起獅子山下香港人的雄心萬丈，量大自能寬容好似是一時戀殖的小心思。香港緊靠中國，只要香港能精心善用一國兩制的超特殊政策，中國的東方之珠，必然再次光耀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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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女王哀傷的地方
方祖涵
2022/9/21
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舉行國葬，許多人到現場為女王送行。 路透社
在都柏林南郊的小酒館，樂團歌手聽到台下老人點歌，神情立即變得凜然。老人點的歌叫做Grace，在演唱以前，歌手先說了這首歌的故事。
一九一六年五月三日，廿八歲的葛麗絲．基佛帶著戒指，前往凱勒梅堡監獄跟未婚夫喬瑟夫．普蘭基特會面。在獄方特准之下，兩人舉辦了婚禮。那是這對夫妻在一起最後一天，隔天凌晨，喬瑟夫就因為領導獨立運動起義抗英罪名被槍決。這段故事在一九八五年被寫成歌，它是賺人熱淚的情歌，也是愛國歌曲。
同樣畫面在無數個愛爾蘭酒館每夜重複著，樂團大半時間都跟台下聽眾歡笑唱和，可是輪到Grace這首歌時，大家都隨著嚴肅起來，然後聽著歌詞，「讓我留在妳懷裡，讓這瞬間變得更長吧」，淚水就不禁從眼眶流下了。不過，喬瑟夫並非白白犧牲，僅只再過六年，南愛爾蘭就成功從英國獨立，葛麗絲也是立國功臣。凱勒梅堡監獄現在是都柏林最受歡迎景點，在那裡，遊客或是沉浸於過往殘酷，或是向英勇靈魂致意。
也正因為昔日歷史，當全世界哀悼英國女王逝世，最接近英國的愛爾蘭反而有不少雜音。位在都柏林南邊職業足球隊三葉草流浪者當天剛好有場比賽，主場球迷竟歡唱「麗絲躺在棺材裡，棺材裡」，影片傳出後舉世譁然。而接下來數日幾乎全英足球聯賽都銜哀停賽，英國治理的北愛爾蘭德里市卻正常舉辦賽事，跟其他地區完全不同步調。
我們周末聽歌的酒館距離三葉草球場只有十分鐘車程，這幾天在愛爾蘭，其實很能體會人們愛恨交織的複雜情緒。伊麗莎白二世曾在十一年前造訪都柏林，成為愛爾蘭獨立後首位踏進國土的英王，隨後愛爾蘭總統亦首度以官方身分拜訪倫敦，從此讓英愛兩國關係更傾向友好，這是讓許多人感念的地方。
然而，還是有不少人無法忘記，上一位同樣長期在位的女王是維多利亞，在她任期裡，愛爾蘭經歷了馬鈴薯飢荒，造成一百萬人餓死，一百萬人被迫遷居，那場人為慘劇讓愛爾蘭在一八四七年減少四分之一人口，更多人就算活下來也從此與親人分離，同時間，卻有大量食物被外銷至英格蘭。
在西邊臨海大城高威，跟英國情仇亦是無所不在。走進當地最知名酒吧，才發現它被叫作「王者之首」，正是因為那是傳說自願至倫敦斬首英王的勇士故居。被砍頭的國王是查理一世，現在剛繼任的查理三世雖然也愛喝兩杯，應該永遠不會踏入這個地方吧。
「天色即將破曉，我的心也跟著破碎；在這清晨最後路途上，我將會一直想著妳，很遺憾我們沒有時間分享愛情，只能說再見」，樂團歌手用滄桑嗓音唱著獨立英雄的愛情，繞梁樂聲是幾百年恩怨，不知道要再過多久，才會始終消散。
方祖涵 | 運動文學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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