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3/21
經書中好端端兩句“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幾千年來被多少讀書人反複念誦了無數遍，獲益深厚，造惠極大。荏苒幾千年而至前此的百餘年，自命先進之士不知吃錯什麽薬，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一口咬定此二言很反動，可以證明先儒的階級壓迫、社會不公、獨裁、專制等等等等。根據這些子虛烏有的指控，輕飄飄的就把人類的寶貴精華掃進了歷史的垃懎堆。古人蒙冤不要緊，倒霉的是後之來者陷入亂世而問計無門。
這兩句千古名言，十分高明，十分正確，徵諸歷史的實際，此二言不僅使中華文明得以持續幾千年不墜，而且若充實及修正其某些措詞，並輔以具體的史證，亦將有助今後世界之長治久安。茲且剖析如下：
先談刑和禮。刑，狹義而言是刑罰和刑具，廣義可意謂以法設限，此為任何有效管轄統治所不可或缺者。再談大夫和庶人，這些是當時特有的專用名詞，但今天不必膠鑄於專門的人物等級上，不妨以此二詞分別代表統治者和被統治者，那就大概是任何體制所共有的了。古華先儒最高明之處，是坦率而明確的指出社會必有“治人者”和“治於人者”，也就是現在語言中的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對於那些“治於人者”，應該實事求是地承認人各有私，也應保護人們的合法懷私。同時以法來限制每個人的私，不許侵犯別人的私。這當然是十分必要的，捨此則天下大亂。
對於治人者，古華也很早提出“選賢與能”的原則，可惜選舉的具體辦法一直闕如。但儘管如此，依然維持了世界上歷時最久的華夏文明，靠的就是這別無分出的“禮”。禮，不光是指一套固定刻板的表面儀式，尤其突出泛指對於親疏尊卑的處理以及包容萬物的胸襟，更重要的是細竅凡事必須“止於至善”，亦即如何拿捏分寸、恰到好處。那些君子、士大夫們，皆曾經受更為細膩的禮之熏陶，從根本的思想意識上排除了觸犯法紀的可能，刑罰對他們當然就用不上了。這應該就是“刑不上大夫”的全部意思，附會到後世所實行的“鐵劵”“金牌”之類的名堂是毫無根據的想當然。
相對於容許“治於人者”守住自己的私，對“治人者”卻容不得絲毫懷私。早在從政之前的教育培養初期，就開始了“克私務盡”（譯成白話就是“狠挖私字不放鬆”）。正由於反私、鬥私、批私的目標，都是嚴格地對準了自己本人，屬於君子士大夫自我修養的基本功，所以“禮不下庶人”。不下，是放過一馬、蠲免的意思，絕對沒有設限、禁止的道理。如果庶人願意刻苦地“克己復禮”，那麽孔老夫子有明示：“自奉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另有一條明白的宣示：“人皆可以為堯舜。”但不勉強，絕不可強加於人。
綜上分析，對“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曲解，厚誣了先儒還則罷了，扼煞了後世大眾的自我奮發上進心，則是莫大損失。尤其糟糕是，阻礙了社會和諧與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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