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陳映真—左翼的追思 發言稿
我應該是1980年代在芝加哥時,經由我的老公林孝信(老林)與大頭陳映真認識的,之後與大頭見面聊的機會不多(雖然印象都很深刻、感受很溫暖、收穫很大)。所以,其實寫這篇紀念陳映真的文章,老林比我更恰當,因為老林與大頭是數十年摯友。但是,老林已經跟陳映真一樣,到了另外一個應該比我們這裡輕鬆的世界(我們在台灣、在兩岸,面臨那麼多難解的問題,怎麼輕鬆得起來?),而他們兩位既是摯友、又有那麼多共同點,我相信,老林早已熱切的與大頭聚在一起了,所以,我就讓老林在那個比較輕鬆的世界,自在的跟陳映真傾述他對大頭的深刻友情、跟大頭話從頭、論台灣及兩岸政經情勢、規劃如何協助台灣及兩岸進步事業吧。
既然老林自己會與陳映真促膝長談,那麼,我就以「釣魚台教育協會籌備會」(1月7日陳映真追悼會的主辦單位之一)成員之一的身,來紀念大頭陳映真。我上面說,老林與陳映真有很多共同點:首先,老林公祭及追思會籌辦工作組的召集人、世新大學社發所的教授黃德北提醒我,台灣左翼有不少才華橫溢的人,但是在台灣社會享有最高知名度、最廣泛受大眾敬重的就是兩個人,陳映真與老林。他們兩位從很不同的領域--一個文學,一個科學—的著述、耕耘、及行動,都感動了、影響了、號召了成千上萬的人。但是他們的思想及理論都走到同樣一條路上,那就是站在底層人民的立場、深刻而傑出的做出台灣及兩岸社會的政治經濟學分析、進而主張社會主義的道路才是對兩岸絕大多數人民是最有利的。在這樣的理論基礎上,他們反資、反帝、反殖、反軍國主義、反霸權、反法西斯的立場鮮明,他們愛鄉保土,他們無怨無悔、終其一生為保釣或/及兩岸進步事業奮鬥,他們擁有共同的終極目標,那就是建立一個自由、公平、正義及沒有剝削的社會。還有,他們兩位的人格都異常純真、高尚;他們都是渴望學習新知的人;他們也是無私的、看待朋友的福祉勝於自己的人;最後,他們的戰友、同志、朋友因此對他們都高度的珍惜、關愛、與尊崇。
雖然我上面提過,台灣與兩岸社會面臨許許多多的難題,進步事業遭遇空前的挑戰,但是我們也擁有這兩位傑出的左翼典範,為進步事業打先鋒,因此,我認為,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怠惰或洩氣,我們反而更應該集結起來,追隨他們的腳步,「硬朗地戰鬥下去」(引自去年12月31日「陳映真先生紀念會」的標題)。
我還是回到保釣這個議題來。1970年代保釣運動風起雲湧之際,陳映真正在綠島身陷囹圄,所以無緣投入。但是,根據近年深入研究「陳映真文學」的趙剛,陳映真對保釣的評述是「高度正面的」。趙剛在2010年9月台灣社會研究季刊一篇「陳映真對保釣可能提出的疑問」(有關趙剛這篇文章的分析,釣魚台教育協會籌備會很願意與趙剛對話、討論,但限於篇幅,此話暫時不提)文章中說,陳映真認為,如果沒有反帝、反西方的左翼保釣運動的思想衝擊,就沒有70年代初批判現代主義與反共文學的「新詩論戰」,而「鄉土文學論戰」則是「新詩論戰」的延長,也是保釣運動的延長。而保釣運動與這兩大論戰,都有一個共同精神,那就是:質疑及批判冷戰結構、國民黨政權、現代化意識形態、及現代主義。
確實,這樣高度正面的肯定,正是我上面提到的、陳映真與老林雖然在不同的領域耕耘,他們的思想及理論都走到同樣一條路上的內涵之一。但是我願意在這裡對趙剛上面的敘述、分析,嘗試做另外一個補充。70年代初期台灣留學生在海外投入保釣1.0愛鄉保土的保釣運動,之後參與保釣運動的留學生發現國民黨政府不保釣之後,開始對中國近代史、台灣史、資本主義發展史、帝國主義、殖民主義、軍國主義、法西斯等等進行自我啟蒙,運動開始進入保釣2.0[ 保釣1.0及保釣2.0的用詞源自海外老保釣熊建劬(保釣朋友暱稱他“熊三”),在林孝信追思會籌備過程中,熊三投入到“釣魚台教育與社會改造”場次的討論及推動,談起釣魚台議題對台灣社會的意涵,因此提出保釣1.0及保釣2.0的用詞。]的階段。1979年在美國芝加哥成立的台灣民主運動支援會就是保釣2.0的理想推動事業的重要行動之一—-而這個行動至今還沒有停歇。因此,趙剛上面分析的、陳映真對保釣「高度正面」的肯定,應該是對保釣2.0而言了。
另外再補充一點我個人過去跟陳映真少有的實質互動。2000年,我在台灣公共衛生學會年會的主題演講的場次中,發表「全球化與公共衛生界的自省」的論文,並且在同年的「台灣公共衛生雜誌」發表這篇短文。我將這篇短文寄給陳映真,十分意外的,居然得到他的讚賞:他說,你那篇文章寫得很好!獲得大師的加持,激勵超大的,至今難忘。2004年,我從成大公衛所休假、在美國芝加哥大學短期研究,看到媒體對陳映真的報導:名作家陳映真感嘆,當代青年創作者不關心周遭的人與社會,他們的創作多「以自我為中心」、多是「作者的獨白」。我當時正想批判台灣青年膚淺的國際觀,於是我以陳映真的感嘆為引子,在中國時報發表了一篇「台灣青年需要什麼國際觀?」的短評,我指出,台灣需要的,是根植台灣社會、密切關注社會脈動、為勞動人民、為弱勢群體發聲、為改造社會而有在地行動、為解決社會問題而有全球思維的、公共知識份子的國際觀。上面我與陳映真互動的兩個例子,也是屬於保釣2.0的範疇了。
老林在2015年12月20日回歸大自然之後,他的許多戰友、同志及學生集結起來,舉辦老林公祭、追思會、出版「為了將來的好日月—林孝信紀念文集」,希望在台灣社會廣泛宣傳老林一生為「解放知識,改造社會」所建立的典範。更重要的,我們趕緊接下老林的棒子,更有組織的、更有系統的、更集體化的推動著釣魚台教育的工作,將於1月15日成立「釣魚台教育協會」。我們希望用「釣魚台」這面照妖鏡,揭露資本主義、美日帝國主義、殖民主義、日本軍國主義、法西斯等等的真面目,因此,我們不僅僅談保釣1.0,我們更廣泛的、更系統的談保釣2.0。而事實上,我們這樣的工作,不也就是傳承陳映真的志業?
我們省思台灣社會當前的發展,國府從大陸來台之後所推動的反共教育鋪天蓋地,至今並沒有舒緩。50年代末期在美國逼誘之下,台灣推行出口導向的經濟政策,更資本主義化,這樣一二十年的發展,在80年代本土資產階級開始壯大,台灣意識形態隨之而起,90年代去中國化的教育及宣傳也鋪天蓋地而起,直到當前不管藍綠政權,親美、親日、親殖、擁資、擁新自由主義。。。台灣社會的走向似乎與保釣2.0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馳。這樣的走向,以政治經濟學的分析,對絕大多數人民--尤其對底層人民—絕對是不利的。當然,台灣及兩岸進步事業的挑戰更大了、責任更艱鉅了。
天上的大頭陳映真與我的老公林孝信,加上地上的、投入到台灣及兩岸進步事業的同志朋友們,讓我們攜手、「硬朗地戰鬥下去」,共同大步邁向一個自由、公平、正義及沒有剝削的理想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