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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5/22
作者|周陽山（中國文化大學教授，曾任立法委員、監察委員、國大代表）
蓬佩奧（左）所執行的「反華外交」政策，不僅反映了川普（右）的經濟民族主義立場，同時也是一種「既傷人而且自傷」的自虐行為，最後必將對美國自身帶來巨大的傷害！（圖／ 翻攝自YouTube）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從8月11日到15日進行中東歐訪問，與捷克、斯洛維尼亞、奧地利、波蘭四國總理會面，討論中、俄與5G技術問題。蓬佩奧試圖勸說四國減少對俄國的能源依賴，並且拒絕華為建造的5G網路。這無疑是一項複雜與艱鉅的外交任務。
蓬佩奧還想進一步挑撥各國與德國的關係，他強烈反對德國與俄羅斯之間即將完工的「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並強調此一項目將會破壞歐洲安全。「北溪-2」管道是經由波羅的海海底連接俄丶德兩國，然後通過德國的管道將天然氣輸送到歐洲其他地區。其實美方反對的真正目的是想藉此促銷自己生產的天然氣，以抵制俄羅斯的能源產品。對於美方的指控，德國政府近日表示，將透過聯合國的相關機制以尋求公道。
蓬佩奧中東歐之行面臨的主要困境是，川普政府三年多來一直堅持「美國第一」，而且奉行單邊主義，在國際社會中積極「退群」，既任性又自大，原先的好朋友如果不肯配合，隨時就可能會翻臉變成敵人！再加上，美方當前的外交路線既混亂又缺乏章法，不僅與中國丶俄羅斯和德國的關係不睦，另外還堅持歐洲各國必須配合美國共同制裁宿敵伊朗。不旋踵間，就將四國通通都當成了敵人。
對於中東歐這些小國而言，一方面既要積極強化與中國的關係，另一方面也要與俄羅斯維持起碼的尊重與友好，同時更視德國為重要的盟友。因此，他們實在很難奉行「唯美獨尊」的政策，聽任川普的即興式指揮，或全盤接受美方的強勢訴求。
另外，蓬佩奧一向是「見人說人話丶見鬼說鬼話」，他個人的誠信度很有問題，而專業素養也不高，根本不具備大國領袖和外交家的氣度和威望。因此，單憑他個人的條件，也很難達成艱鉅的使命。
蓬佩奧日前在加州尼克森圖書館發表了重回「冷戰式對抗」的反華演講，整體否定過去40年來的中美關係，也一竿子推翻外交前輩，諸如季辛吉等人多年努力的成果。而且他一心一意想推翻既成的國際秩序，顛覆中國大陸政治體制，並型塑新的大國關係。但是川普總統個人卻是喜怒無常丶甚至可能一夕數變，到現在他還想換掉身邊的重要官員（如國防部長艾斯培）。這無疑更讓人質疑如此紊亂的外交團隊，竟然會有這樣荒誕的企圖和幻想，實在是異想天開丶不自量力！
現在，蓬佩奧來到了過去長期屬於社會主義陣營的中東歐地區，竟然想重複「冷戰式對抗」的邏輯，聯合這些國家一同抗衡中國。8月12日，他在布拉格的捷克國會發表演講，主旨既不是針對俄羅斯的可能威脅，也不是烏克蘭的危機或白俄羅斯的總統大選，而是全心全力攻擊中國。這不但搞錯了時空背景丶脫離了東歐地緣政治的脈絡，也忽略了美國理應承擔起大國的角色與責任，「同情的了解」當前中東歐各國面臨的轉型困境與現實考驗。
就中東歐國家而言，從1950年代以來，他們即處於蘇聯霸權領導下社會主義陣營的扈從地位。1960和1970年代，接連發生了匈牙利事件、布拉格之春等大型抗爭行動，東歐人民面臨蘇軍殘酷的鎮壓！當時蘇聯堅持「社會主義的國際主義」（Socialist Internationalism）原則，強調在社會主義陣營之內，各國必須連成一體，聽從蘇聯老大哥的統一指揮；在必要時，甚至可以藉武力強勢干預，以防範社會主義政權的逆退與瓦解。
基於此，在1980年代末期以前，包括華沙公約和經濟合作互助會（Comecom）的成員國，都受到蘇聯的強力掌控。這樣的扈從經驗，當然會讓中東歐國家深感畏懼，惟恐再度受到霸權國家的掌控。但是，正是因為過去這樣不愉快的經歷，中東歐國家在面臨當前「美國第一」丶「惟美獨尊」的訴求時，當然也會有所持疑，甚至是戒慎恐懼。
而中國大陸近年來推動「中東歐16+1」的合作機制，特別從「同情的了解」角度出發，度己度人，強調應尊重各國的獨立自主，而且十分重視1978年以來的改革開放經驗，尤其是針對中東歐地區的需要，提供必要的基礎設施建設。但是，中國大陸卻深知，絕不可帶有「社會主義的國際主義」色彩，以免招致各國的疑慮。
2017年11月27日，在匈牙利布達佩斯召開的第七屆「中國－中東歐國家經貿論壇」（即「16＋1論壇」）中，大陸總理李克強宣佈，為促進「一帶一路」倡議，並同中東歐國家的發展戰略相對接，將推進從匈牙利至塞爾維亞的鐵路計劃，並且配合相關各國的要求，延長此一路線，經北馬其頓到達希臘的地中海港口比雷埃夫斯。此一建設規劃也是中東歐地區自1990年轉型以來，最大規模的一項跨國性工程。
匈塞鐵路是中國在歐盟實施的第一個鐵路基礎設施項目，也是中國-中東歐合作的旗艦項目。其中，匈牙利段長159.4公里，主要承包商為「中匈企業聯合體」；而塞爾維亞段全長為142.2公里。由於塞國並非歐盟成員國，無需經歐盟的批准，該路段已經於2018年6月開工，預定在2022年完工。此一項目建成後，匈丶塞兩地之間的運行時間將由目前的8小時縮短至3小時。
至於歐盟成員國匈牙利，曾就此一計畫向歐盟尋求資金支持，但歐盟認為，花20多億美元來修建這樣一條鐵路，沒有足夠的利潤足以支撐運營，逕予否決！但中方卻願意提供支援並協助建設，並且在2020年5月19日經匈牙利國會同意通過該計劃。匈牙利段的建設經費共21億美元，其中85％係由中國大陸提供貸款，預計全線將在2025年峻工。
匈塞鐵路的擴建不僅提供短期的經濟刺激，對經濟增長和促進就業也是有利的。依計劃將延長路線至希臘比雷埃夫斯港，將可為沿線各國提供更大的貢獻。在匈牙利方面，希望能貫通此一骨幹路線，打造成中東歐地區的物流中心。而塞爾維亞、北馬其頓、希臘等國則指望，藉此強化經濟發展與基礎建設，並使各國今後的外交政策與國際合作，更趨於多元化。
換言之，對於這些中東歐國家而言，中國既不是俄羅斯，也不是美國；既無戰略威脅，更無霸權思維，而是基礎建設和技術支持的提供者。
除了鐵路建設外，2016年6月，習近平對塞爾維亞進行國事訪問，參觀由河北鋼鐵集團接手經營的塞國斯梅代雷沃鋼廠，雙方還簽署了《中塞兩國關於建立全面戰略夥伴關係的聯合聲明》。 2018年8月，廈門的紫金礦業斥資12.6億美元，收購了塞爾維亞博爾銅礦63%的股份；這是中國大陸企業在塞國接手的第二家大型企業。由此可見，中國大陸在中東歐地區的投資和建設，也已建立起更多元化的途徑。
2018年6月，保加利亞政府進一步向中國提出了協建隧道和推動大型能源設施的廣泛需求；足見這些昔日同屬社會主義陣營的中東歐國家，的確感受到中國真的不同於美國和俄羅斯。中國人說不干涉他國內政，就真的是不介入！
另外，中國也不同於歐盟，它不要求各國必須提出自身的改革計劃，必須價值立場與歐盟一致，才能獲得貸款的支持。中國的訴求比較簡單，那就是做生意丶交朋友，合作丶互利丶共贏。
目前，中方已成立了「中國－中東歐銀行聯合體」（China-CEE Inter-Bank Association），提供20億歐元為開發性金融合作提供貸款。另外，「中國—中東歐投資合作基金」（China-CEE Investment Fund）也募集了10億歐元資金，專門為此一地區提供服務。
但是，中國提供的建設計劃畢竟還是引起了歐盟的疑慮，其中尤其是德國。它深恐會有更多的中東歐國家參與合作方案，而不再聽任歐盟的指揮。尤其是中國有別於西歐各國，對於社會主義的制度與轉型、老百姓過去的平均主義生活體驗，以及在轉型期中所面臨的陣痛和動盪，也有更深一層的理解。因此，中國和中東歐國家都特別重視民生均富丶充分就業與物價低廉等問題，這是歐盟各國不一定完全體會的。
為了緩解歐盟方面的可能疑慮，2018年5月，大陸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王毅表示，「16+1論壇」是中國同歐洲關係的組成部分和有益補充。為了體現開放性和包容性，中方始終堅持，應該在歐盟相關法律法規的框架下開展與中東歐國家的合作，他也明確表達了支持並尊重「歐洲一體化」的立場。對此，德國總理默克爾回應，「16+1論壇」是一個有益的合作平臺，有利於促進中東歐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中東歐國家與中國開展合作，確實是對歐盟內部建設的有益補充，德方也贊同中方所強調的，雙方的合作必須遵循歐盟的法律規制，以實現互利共贏。
針對美國對中國的制裁和圍堵，德國《商報》在8月15日發表題為「中美對抗：所有人要為經濟脫鉤付出代價」一文，指出在川普的經濟民族主義路線下，美國正要切斷與中國數十年的緊密聯繫。如今，中國也已找到應對美國的答案，北京將在今後的「十四五」規劃中，為中美這兩個最大經濟體的大幅度脫鉤佈局。中國將越來越重視本土企業和國內市場，而「內循環」丶「雙循環」這些關鍵詞，正是此一趨勢的反映。
對此，歐洲也在密切關注。一旦中美兩國分道揚鑣，將對德國產生深遠的影響。德國世界經濟研究所所長費爾貝邁爾警告說：在以分工為基礎的複雜世界經濟中，中美脫鉤對於最依賴經濟交織的德國，負面影響十分明顯。在中國大陸的歐盟商會主席伍德克也說，若中美兩國繼續脫鉤，最終所有人都將是輸家，而歐洲企業也會直接或間接受到影響。而世界銀行前行長佐利克則表示，世界經濟相互依賴，尤其是在技術領域。川普的技術民族主義當然會對中國企業造成傷害，但全球分裂也會損害到矽谷本身。 由此看來，蓬佩奧所執行的「反華外交」政策，不僅反映了川普的經濟民族主義立場，同時也是一種「既傷人而且自傷」的自虐行為，最後必將對美國自身帶來巨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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