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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建政七十週年即將來臨之際，十萬人參與的「阿里郎」大型團體操及藝術演出正在平壤排練。這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演出，將從九月一日舉行到十月。朝鮮與美國關係已從兩個月前的「金特會」後變味，美國加強對朝制裁，波及中國企業。實施「先經政策」的金正恩加強經濟建設，在平壤黎明大街、未來科學家大街等，建造多幢外形現代化的高樓，作為民宅和知識分子住宅。
朝鮮（北韓），平壤，金日成廣場。美國Planet Labs衛星成像公司從八月十一、十二日拍攝到的平壤一帶衛星圖像來看，朝鮮金日成廣場聚集了排成長方形隊列的大批人群，約佔廣場面積的十分之一。美方聲稱，這是朝鮮在九月九日建政七十週年，「正在準備閱兵式的跡象」。據稱，韓國和美國兩國軍方情報機構也捕捉到朝鮮在美林飛機場等地準備閱兵式的動向。
八月十二日那天那一刻，我們正在金日成廣場上。可以說，我們或許也進入了這一衛星圖像中。不過，我們在現場拍攝到的是，萬名白衣長褲的朝鮮男青年，在大同江畔，面向對岸的主體思想塔，坐在廣場台階上休息。在廣場上，數千名同樣是白衣長褲的男青年，手持白色旗桿，成隊列而整齊行走，在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國慶日即將來臨之際，這是國慶遊行的排練。廣場一側，放置著特長的橫牌，上面用彩色大字寫著：「一起流汗，參加排練」，「高擎火炬前進」，「繼續努力，還有三十天」……
朝鮮民眾為國慶大典綵排
近月，平壤包括學生在內的年輕人，幾乎都參與了國慶七十週年的各種慶祝活動的綵排。這幾天，十萬人參與的「阿里郎」大型團體操及藝術演出也正在排練。這是朝鮮旅遊的一大亮點，據朝方人員透露，這次「阿里郎」演出將於九月一日揭幕，延續到十月。這是朝鮮在時隔五年後重啟的大型表演，以吸引外國遊客赴朝旅遊，樹立朝鮮形象。二零一三年七月至九月，為慶祝解放戰爭勝利六十週年，朝鮮曾舉辦這一大型表演。
世界上這樣的演出絕無僅有，這是朝鮮的政治語言。被稱為「平壤模式」的演出，唯有集權國家才能創造如此奇蹟，被載入吉尼斯世界紀錄。巨幅翻板背景畫，由四萬人組成，令人叫絕。據悉，中小學生演員的挑選極為嚴格，政治審查，形體素質，高矮胖瘦都有標準和要求。朝鮮年輕人大多能歌善舞，走進中小學和幼兒園，這種印象特別深刻。
一天晚餐，安排在一家不太張揚的朝鮮餐廳。走進餐廳前，朝方人員一再強調，用餐時會有朝鮮方女演員表演，但不能拍照，因為女子的短裙有點「超短」。以往這種場合都歡迎客人攝影，看來，這「超短裙」不宜外傳。看了演出，沒有「驚艷」，其實，這「超短」也只是膝蓋以上半吋而已。據朝方陪同人員說，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一直強調謹防西方意識形態，特別是美國生活方式的入侵，超短裙和透視裝在朝鮮社會都是不允許的，國慶七十週年前夕，當局正開展新一輪全民教育。
不過，日前有英國傳媒和香港媒體報道，朝鮮當局近期加強打擊「反社會主義行為」，「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在全國各地派遣青年組織，大規模管束國民髮型和衣著，在主要路口或公共場所，都有二至三名身穿黑色朝鮮服的女檢查員，對居民作檢查，向髮型和衣裝不正的市民作警告及罰款，並向上級報告，情況嚴重的人更會被拘禁」，「中央委員會已發出特別指示，清除所有反社會主義現象，例如不符合社會主義生活方式的髮型和衣著」，「女性仍被禁止穿褲子外出」，「頭髮方面要遵守當局允許的十五種髮型，包括被稱為『葡萄型』、『海鷗型』、『波濤型』等髮型……」
在平壤幾天，我們時常走在大街上，在主要大街的路口，從未見到「身穿黑色朝鮮服的女檢查員」，穿長褲的朝鮮女子也時有所見。當我們將外媒近日的這些報道詢問朝方陪同人員時，她們一聽都笑了，說是「美國的妖魔化伎倆」。儘管，朝鮮領袖金正恩與美國總統特朗普會面了，但在朝鮮，上上下下對美國依然沒有絲毫好感。
八月中旬，華文網絡上流言盛傳，一再刷屏：「誰能告訴我，長白山發生了什麼事？軍車五六百輛呼呼過，直升飛機在天上嗡嗡飛」；「金正恩日前撤換全部一線指揮官，並下令無條件逮捕私藏五萬美元以上者，今凌晨二點四十五分被刺殺，目前生死不明」；「朝鮮大使館院內車輛速增已超三十台，二年來頭次見這陣勢，出事了？」「朝鮮有可能發生軍事政變，朝鮮官媒連續四天沒有最高領導人金正恩的任何新聞報道，傳言名不見經傳的中級軍官朴德猛大校已控制局面，並已佔領電視台，勞動黨已作鳥獸散」……
當時，我們在平壤多天，絲毫沒有感受傳言那種政變的緊張氛圍。在平壤，感受到的卻是朝鮮與美國關係經歷了一段啟動對話而和睦相處的時刻，而今再陷膠著狀態，朝美關係已經變味，雙方難以就僵持不下的「無核化措施」和「終戰宣言」問題找到交集。
這是美國在朝鮮半島展開新一輪外交博弈的鋪墊。在我們離開朝鮮的翌日，八月十五日，美國突然以「協助朝鮮航運業」，非法向朝鮮運貨提供便利，違反美國制裁政策為由，對俄羅斯一家港口服務機構以及兩家中資公司作出制裁。美國財政部的聲明稱，中國的大連天寶國際物流有限公司及其在新加坡的分公司SINSMS「使用偽造的船運文書」協助為朝鮮「非法運輸」出口的酒類、煙草等貨物，「每年協助朝鮮政權賺取十億多美元」。多個渠道的消息表明，美國將進一步制裁朝鮮，目標包括俄羅斯和中國，「目的是截斷不法匯入朝鮮的資金」。
遼寧大連天寶國際物流有限公司成立於二零零七年，被美國列入「黑名單」的天寶公司執行董事梁燁稱，「我們透過中國海關清關運送，一切合法，都有必要的法律手續，現在只能暫停業務」。遼寧社科院研究員呂超認為，這三家企業的行為根本不違反聯合國安理會決議，美國卻如此興師動眾予以制裁，就是向外界展示「對朝鮮的強硬」，「這一行動不僅針對朝鮮，也針對中國」。六月「金特會」後，朝鮮已做出廢棄核子試驗場、拆除火箭發射場等一系列有誠意的舉動，但美國卻似乎並未對這善意做出回應，「這說明兩國關係進入較困難的階段」。
以往在平壤大街，在廣場一帶經常可以看到反美宣傳畫，現在都不見了。據說，是六月十二日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朝美峰會後，這些標語海報旋即消失，朝鮮官方媒體報道也看不到尖刻的反美言論。不過，這種仇恨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消弭。我們在平壤的這些日子，所接觸到的朝鮮人，一提到美國依然「咬牙切齒」。
「金特會」結束快三個月了，朝鮮棄核談判沒有明顯進展，美國政府擔憂中國和俄羅斯並未嚴格執行對朝制裁措施，從而弱化金正恩受到的棄核壓力。「金特會」後，美國與朝鮮的兩個主要支持國，即中國和俄羅斯的關係都在惡化。朝鮮絕不容忍美國堅持「先無核化」，單方面強迫朝鮮讓步的做法。日前，朝鮮官方媒體提出方案：朝鮮戰爭必須正式結束。但特朗普認為，這只會在朝鮮放棄核武器之後才會發生。
當下，中美貿易戰沒有降溫跡象，貿易戰已和外交戰掛鈎，美國打出「台灣牌」，不時出殺招。中國大陸也握有籌碼，朝鮮就是手中一牌。二零一八年，金正恩六月第三度訪問中國，正值特朗普威脅加碼對中國進口產品課徵懲罰性關稅之際，顯示朝鮮仍是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手中的重要籌碼。八月二十一日，特朗普對中國不滿，表明中國以美中貿易摩擦為由，變得不像以前般在朝鮮問題上協助美國了。
朝鮮與美國之間的對話當前已遭遇瓶頸，雙方雖然依舊保持對話態勢，但近一個月對話已陷入停滯，雙方在無核化的步驟與方式上有根本分歧。朝美雙方在朝鮮戰爭終戰宣言的問題上也存在分歧。朝鮮《勞動新聞》八月二十一日發表署名文章，依然強調要早日宣布「終戰宣言」，發表「終戰宣言」是實現半島和平的第一步，而美方則聲稱現階段談論終戰宣言為時尚早。
在平壤期間，朝方接待人員特別安排我們漫步黎明大街。朝鮮第一座永生塔就佇立於黎明大街前的永興十字路口，塔基高十米，寬三十米，呈拱門狀橫跨馬路；塔基前後各有一朵木蘭花瓣飾像，兩側則鐫刻著八十二朵金達萊浮雕。塔身高八十二米，象徵著前最高領導人金日成一生八十二年的歷程；最頂端有一顆黃銅鍛造的「大元帥星」，寓意金日成生前所獲的最高軍銜。緊隨其後書寫「偉大領袖金日成同志永遠和我們在一起」。後來，他的接班人金正日逝世後，塔身上的文字也相應改成「偉大的金日成同志和偉大的金正日同志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穿過這座永生塔下的拱門，漫步黎明大街，盡頭便是金日成和金正日最後歸宿，即錦繡山太陽宮，他倆遺體永久保存於此。自此，朝鮮各道、郡、洞、里也紛紛豎立起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永生塔。眼下，黎明大街上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據說大多是民宅，朝方人員指著兩幢華麗高樓說，那是分配給金日成綜合大學的教授居住的，指著那幢外形呈螺旋形的最高建築說，李春姬就住在那裏，她就是全世界都知曉的著名朝鮮央視「招牌」女主播。黎明大街，一派華麗。用朝鮮作家崔成浩的話說，「西方有杜拜，東方有平壤」。
據悉，金正恩原本下令整條黎明大街於二零一六年十月十日前建設完工，但因遭遇國際社會的對朝制裁不得不延工。金正恩說：「黎明大街的建設不是單純的街道建設，而是社會主義與帝國主義的較量。」黎明大街最終在二零一七年竣工。我們也逛了青春大街、統一大街、昌平大街。那條新修建的未來科學家大街，多幢外形現代化的高樓，是平壤金策工業綜合大學知識分子的住宅樓。
朝鮮平壤黎明大街
達中國八十年代水平
外界對平壤能擁有如此現代化大街大都持不相信態度，就像平壤柳京飯店那般徒有外殼而已，柳京飯店是長達三十一年的世界上最大爛尾樓。韓國統一研究所研究員鄭恩伊認為，很多人對朝鮮依然抱持僵化印象，一提到朝鮮經濟，都以為仍處於三十年前的「苦難行軍」時期。其實，目前朝鮮的市場化規模已達中國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水平。
這次在朝鮮，陪同的韓方人員一再告之說，「先軍政治」早已宣告完成歷史任務。在朝鮮即將迎來國慶七十週年之際，金正恩近來接連視察經濟生產部門，不僅批評國際制裁妨礙朝鮮發展，還對工作不力的朝鮮官員問責，引發外界高度關注。面對美朝核談判可能陷入長期化的現實情況，金正恩實際上是在強調要自力更生發展經濟。金正恩近期頻頻視察國內多間工廠及旅遊設施，強推經濟及旅遊發展。八月，金正恩與夫人李雪主連同其他官員，一同視察海岸旅遊區建築工地建設，金正恩還批評「敵對勢力」仍不放棄「土匪般的」制裁手段，但並未直接點名美國。金正恩批評國際社會對朝鮮的制裁行動，是試圖透過強硬措施，封鎖及扼殺朝鮮發展。
他與夫人李雪主在巡視元山市葛麻海岸旅遊區到訪酒店等多個工地，指示要在沙灘興建緊急醫療設施，呼籲工人要有鬥志及信心，在二零一九年十月完成海洋公園建設。在陽德郡，他要求當地建設具山區特色的溫泉休養村和療養所，要建兩三層和單層住宅，建火車站要突出山區站的特色，修好公路。金正恩說，旅遊區的建設是與敵對勢力的對決，工程完成後，可向世界展示朝鮮的威力。
金正恩頻視察經濟建設
之前，金正恩和李雪主就一起視察新義州化妝品廠，這是金正恩「金特會」和第三次訪華後，首次公開的國內考察活動。新義州化妝品廠是朝鮮規模最大的化妝品工廠。金正恩此前一天還視察了位於平安北道的薪島郡，表示要將該地建設成朝鮮化學纖維原料基地。新義州和薪島郡都與中國邊境城市丹東接壤，金正恩來此視察，表明意在加緊朝中經濟合作。六月底以來，他還多次在經濟第一線，視察平安北道、兩江道、咸鏡北道、江原道、平壤等地二十多個單位。在與美國無核化談判止步不前的情況下，金正恩視察各地的工廠、施工現場、農漁場，旨在鼓勵一線生產者全力推進經濟建設。
在丹東與朝鮮有經貿往來的企業多達六百多家，其中三分之一因國際社會制裁朝鮮而停止營運，據悉，六月以來這些工廠大多已經復工或準備重新開業。朝鮮正計劃招商引資推動五大中央級大規模經濟特區、二十多個中小規模經濟特區。當局計劃聚焦經濟發展，發展十三個經濟開發區。隨著中朝關係復原，原先已達成協議的經濟合作可能重啓。朝鮮一九九一年在咸鏡北道最北端的羅津先鋒市設立首個經濟特區，此後新義州、開城、金剛山也被指定為經濟特區。在韓朝關係持續緊張的二零一一年，朝鮮又將中朝邊境的黃金坪島和威化島指定為經濟特區。但隨著半島關係緊張，這些經濟項目都陷入停滯。
不過，金正恩上任以來，朝鮮的國家戰略實現了「三級跳」，從「先軍政治」到「核經並進」，再到現在的「先經戰略」。從二零一二年金正恩執政以來創造性提出「並舉思想」，成功從思想上完成了對朝鮮第一代領導人金日成「主體思想」和第二代領導人金正日「先軍政治」的轉型。正如朝鮮勞動黨七屆三中全會上金正恩宣布稱，「黨中央二零一三年三月全會提出的關於經濟建設與核力量建設並舉的戰略路線的各項歷史性任務圓滿完成」。二零一八年初，金正恩一再表明，「現階段集中精力發展經濟建設是新的戰略路線」。他已將經濟優先的「先經戰略」取代了「核經並進」。金正恩在經濟發展上，需要北京力挺。無論是地緣政治或經濟改革，朝鮮都離不開中國的支持。走過改革開放四十年的「中國模式」，無疑更適合朝鮮需求。
八月十二日，我們抵達板門店，這一天依然遊人如織。翌日，朝鮮與韓國在板門店朝方一側統一閣舉行高級別會談，商定九月在平壤再次舉行韓朝首腦會晤。這將是韓國總統文在寅和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不到半年內的第三次會晤，註定在半島今年令人眼花繚亂的和平外交大戲中留下一筆，如果文在寅的平壤之行順利展開，他將是朝鮮戰爭結束後第三位訪問平壤的韓國總統。此次高級別會談，從開始到發布聯合聲明，僅歷時四個半小時，取得成果之快在歷次南北高級別會談中並不多見。據悉，韓朝雙方在會談前就已透過各種管道溝通，就再次舉行首腦會晤達成共識。會談快速取得成果，表明經過此前兩次首腦會晤，韓朝之間已積累一定互信。
二零一八年四月二十七日，兩位領導人在板門店舉行會晤並簽署《板門店宣言》，宣布雙方將為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和停戰、和平機制轉換而努力。五月二十六日，兩人再次在板門店會晤，就履行《板門店宣言》及舉行美朝領導人會晤相關事宜交換意見。今次會談是為履行歷史性的《板門店宣言》而推進的第二次北南高級別會談。
在我們離開朝鮮之際，盛傳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將在九月九日，即朝鮮國慶七十週年之際訪問朝鮮。七月末，中國外交部官網發布消息稱，外交部副部長孔鉉佑在平壤與朝鮮外務相李勇浩會談。種種跡象顯示，孔鉉佑或許正是為習近平訪朝做了準備工作。習近平九月出訪俄羅斯的消息已被間接證實。八月十六日，據俄羅斯衛星網報道，俄羅斯總統普京表示，習近平九月將訪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並出席東方經濟論壇。雖然中國官方並未布，但普京的話可確證無疑。此外，普京也已公開表示，希望近期最快與金正恩會面討論雙邊重要問題。
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王俊生認為，朝韓同屬一個民族，無論是從地理上、歷史上還是文化上，雙方都有加強合作的強烈動力。朝韓合作符合雙方利益，是人心所向。他認為，目前朝韓各領域合作的阻力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美朝在如何落實兩國領導人新加坡會晤達成的四點共識，分歧依舊明顯，而美國也繼續維持對朝鮮的制裁；二是韓國保守派勢力對朝鮮棄核決心存在疑慮，對文在寅政府對朝友好的政策構成掣肘。
板門店朝韓剛剛舉行高級別會談，決定九月朝韓首腦在平壤再度會晤。板門店長期來是一座活生生的冷戰博物館，板門店之旅，總是令人心情沉重，殘酷的戰爭歷史，嚴峻的政治現實，好在今日板門店已經獲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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