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二)

倩縈醒來的時候，已是早上九點多了。她裹了件夾棉睡袍走到客廳，寧靜空曠的屋子讓人更覺寒冷，看到蓓思的房門大開著，知道她昨夜沒有回來，她不禁替她感到高興，她希望蓓思一直蜜戀下去，不要像自己一樣為愛情而受盡折磨。

站在落地窗前，遙望青山在暗沉的天空下似乎更顯寂寞，她收回目光，落在了樓下的花園裡。她忽然想起昨夜和蓓思的業主單獨喝酒，又向他說了自己的心事，她搖搖頭，覺得自己太過荒唐，第一次見面就大搖大擺地走進人家家裡，真是有失淑女本色。這時，門開了，倩縈回過頭，看著如沐春風的蓓思走進來。
“捨得回來了？”倩縈笑著揶揄。
“哎，這麼冷的天，你不在被窩裡躺著起來幹嘛？”蓓思關切地。
“躺著不如起來活動一下。”
“我買了早餐，一起吃。”蓓思把兩個裝滿食物的袋子放在餐桌上。倩縈幫忙把吃的拿出來擺放好，兩個人相對而坐。
“什麼時候介紹你男朋友給我認識呀？”倩縈攪動著魚片粥，她感激蓓思記得買她愛吃的東西。
“再過些日子吧，他……他比較怕羞，而且……我們也開始沒多久……”蓓思神情飄忽。
“哦？開始沒多久就整夜不回來了？”倩縈再次笑著揶揄她。“對了，昨晚你出去後，那個業主就回來了，還邀請我到他屋裡去喝酒聊天。”倩縈繼續說。
“什麼？你竟然和他一起聊天，還喝酒？”蓓思瞪大了眼睛。
“是呀，這有什麼不妥？”
“你這樣很危險的，萬一他心懷不軌做出什麼事，那可怎麼辦？你這樣是在誤導他，他會以為你是很隨便的女人，知道嗎？”
“他根本就心懷不軌吧，這是男人的通病，好在他算有禮貌，並沒有任何越軌動作，哈哈。”倩縈把一根油條一點點撕下，放到粥裡面。
“虧你還笑得出，沒事發生算你好運了。”蓓思擔心的。
“是，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太大意了，不該接受他的邀請，不該到他屋裡去，不該和他聊天，更不該和他喝酒，但事情已經發生，也已經過去，而我也沒有損失，如你所說，我真好運。”倩縈放緩了語氣。
“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還可以吧，至少不令我討厭。”
“倩縈，如果……只是如果，你遇到喜歡的男人，會完全放棄彥德嗎？”蓓思的眼神再次憂鬱。
“這個……我不知道，因為我還沒遇到更喜歡的。”倩縈也跟著憂鬱起來。

新的一周開始了，蓓思一早出門上班，倩縈午後才離開寓所。她走過那條蜿蜒小路，經過那一大片的薑花田，依然不見太陽的蹤影，好在是沒有下雨了。轉上大路，路上車輛稀少，更無行人，繁忙的時間已過，她慶幸著自己在下午才有課，不用在早上和別人擠巴士，逼地鐵。
這時，一輛車子停在她身邊，
“方小姐，要坐順風車嗎？”夏逸凡從車窗伸出頭。
倩縈扭過臉，看清了這是輛白色的寶馬，再看著這位半生不熟的男士。
“哦，不了，謝謝你夏先生，我馬上就到巴士站了。”
“不要客氣，反正我也是出市區，我想你會順路。”逸凡還是繼續他的直接。
“我不趕時間，不麻煩你。”倩縈笑著拒絕，她不想再誤導這個男人了。
“真的不用？”他追問。
倩縈保持微笑，搖了搖頭。
“那好吧，祝你愉快。”逸凡識趣地駕車離開。

倩縈對著天空呼出一口氣，她必須把前晚的事情拋諸腦後，同時告誡自己，不能再隨便對陌生男人投入無謂的熱情，儘管這可能會令夏逸凡覺得她是個很矛盾的女人。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只是個“生人”罷了。何況現在她只關心彥德會不會來蓓思這裡找她，會不會與她重修舊好，如果他來，自己會爽快地原諒他嗎？如果不來，自己又是否會了無期的等待？

下班的時候，接到蓓思的來電，說不回家吃晚飯了，而且會夜歸。倩縈反而落得清靜，只是一個人的空間，讓她覺得更寒、更冷。她無心回蓓思的住處，心裡記掛著彥德，分開一個月，不知道他過得怎樣？她知道自己的掛念根本是多餘的，但又如何說服自己放下？當初她離開，是把心一橫，果斷而去，但藕斷絲還連，每每都在牽扯著、觸痛著她的心臟。

倩縈擠上開往紅磡的列車，溫暖瞬間把她包圍。她靠在車廂的門邊，望著車外飛閃而過的景物，想著三年來和彥德的點點滴滴，想著分開的這段日子的煎熬，想著兩人的感情將可能永遠畫上句號……突如其來的酸楚夾著莫名的孤獨，化成熱淚，從她澄澈的雙眸裡潸然而下。

終於來到這條再熟悉不過的馬路，她在路邊小公園的長椅上坐下，這是之前她和彥德經常小坐的地方。究竟來這裡做什麼？來觸景傷情？自己的傷心還不夠？倩縈心裡反問自己。她望向對面的那棟大廈，正是下班時間，門口不斷有人出出入入，她希望見到彥德的身影，畢竟思念蓋過了一切。忽然，她怔住了，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如願看到了彥德，但彥德的手牽著另一個女人——蓓思！他們轉身走進大廈，消失在倩縈的視線中。倩縈，你看錯了，你的眼睛太累了，因為你剛才哭過，你看花眼了，那個男人可能不是彥德，那個女人更不會是蓓思！她顫抖的心在安慰自己，她站起來，覺得身子在寒風中搖搖欲墜。回去吧，何必要來這裡，不該來這裡的。回去？回哪裡去？哪裡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她感到這個城市是何等陌生，身邊的人又是何其遙遠……

請回顧：冬雨（一）☆作者：王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