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三)
午夜時分，蓓思回到家，客廳裡冷冷清清。
“倩縈，倩縈！”她一邊叫著一邊走往倩縈的臥室，繼而到廚房、洗手間，都沒有倩縈的影子，她知道她不會這麼晚都不回家，心裡一沉，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她迅速從手提袋裡取出手機，從通話記錄找到倩縈的名字按了下去，那邊卻傳來一句：
“你打的電話號碼暫時未能接通，請你稍後再打過來吧。”蓓思在沙發上坐下，腦子裡閃著各種意外的可能，她靠在沙發背上，右手拍著額頭，輕輕歎息。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倩縈從不會這樣關機，就算是，她也會事先通知自己的。
蓓思站起來，在客廳裡不安地踱著步子，她來到陽台的落地窗前，看到樓下的花園裡還亮著燈，她忽然想起倩縈曾到夏先生那裡去，於是轉身直奔屋外，來到樓下。按了門鈴，門打開了，夏逸凡就立在她眼前。
“夏先生你好，我是你的租客秦蓓思，不好意思這麼晚來打擾你，因為我的朋友倩縈還沒回來，我想問一下你今天有沒有見過她？”蓓思頓了頓接著微笑道“哦，因為前幾天她曾對我說到你這裡來過。”
逸凡也微笑道：“哦，原來是這樣，我今天下午出門在路上碰見過她，問她是否坐順風車，她拒絕了，怎麼？她平時不會這麼晚回來嗎？”
“是呀，她從不夜歸，就算有事也會事先通知我，現在電話也關了，真急人。”蓓思雖說第一次見到逸凡，但因為從倩縈口中聽過對他些許的描述，更因為現在聯絡不到倩縈而緊張，所以並未對逸凡有過於陌生的感覺。
“秦小姐，先不要太擔心，現在剛過12點，也不算太晚，也許她很快就回來了，要進來坐坐嗎？”逸凡安慰她。
“哦，不了，我回去等她吧，希望如你所說，她很快就回來，但，我真怕有什麼意外，唉！”蓓思又歎了口氣，跟逸凡道別。
“秦小姐，需要我幫忙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
“謝謝你，夏先生。”蓓思回過頭，憂慮的神情下擠出一個微笑。
蓓思依舊站在落地窗前，再試著打了幾次電話給倩縈，仍然關機。她想著剛才逸凡的話，才過12點，也不算太晚吧，也許她約了人，去的地方手機收不到信號也說不定，再等等吧，當然，除了等還能怎樣？她最擔心的還是萬一倩縈知道了自己和彥德在一起又該如何？紙始終包不住火，但她知道她是自私的，她此刻心亂如麻，要不是彥德的樣子太像她死去的未婚夫，她也不會主動接近他。這是一個多麼荒唐的理由！她心裡在對自己冷笑，卻又不能戰勝數年來牽掛與思念對她的折磨，她知道，在愛情上，自己比倩縈還要執著。
蓓思清楚記得第一次見到彥德的那種驚喜與震撼，那是在半年前，有一次她和倩縈參加完一個飯局，彥德開車來接倩縈，倩縈介紹他們認識，並且送她回家。她和倩縈認識也只有兩年多的時間，但彼此卻情同姐妹，只是她隱藏著自己的憂傷，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所以她必須以活潑開朗的外表來掩飾。
這時，蓓思聽到開門的聲音，她馬上走到門口，果然，倩縈回來了。
“你去哪裡了？手機也不開，知不知道我多著急，怕你有什麼意外。”蓓思先發起質問。倩縈默默走進自己的臥室，開始收拾東西。
“倩縈，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你要幹什麼？”蓓思心裡緊張起來，因為她知道自己的預感應驗了，但她必須等倩縈說出口。
“如果我發生意外，你就可以和彥德雙宿雙棲了，是不是？”倩縈極力平靜地甩出這句話，回過頭望著蓓思，眼裡卻閃著怒火。蓓思的心終於一沉，怔怔地望著倩縈，好一會兒，她才開口：
“對不起，倩縈，是我太自私，我知道這是令你很傷心的事，但我……”她的淚已嘩嘩流下。
“是，你明明知道這會傷害我，你為什麼要去做？為什麼？你愛上他了？你根本處心積慮，特地叫我來你家住，你好和彥德方便幽會，是嗎？我怎麼也想不到閨蜜搶男朋友這件事會發生在我身上，真好，你安排的真好！”倩縈一字一句加重著語氣，強壓著憤怒的火苗，這份所謂的冷靜在她回蓓思家中之前已勸說了自己數個小時。她頓了頓接著說：
“去你們的吧，一個搶人男友，一個見異思遷，真是絕配！這樣的男人我巴不得甩掉！”倩縈的淚珠也已經滾了出來，她把幾件衣服，桌子上的幾本書，又從抽屜裡拿出一些個人用品，一起塞到她當初來這裡時用的那個箱子裡面。然後隨手推了蓓思一把，蓓思沒防備地打了個趔趄，倩縈拖著箱子走出臥室，走向大門口。
“倩縈，你聽我說！”蓓思追過來。
“我想沒什麼好說的了，事情已經發生，必須盡快解決，我走了，當我從來沒有認識你們。”倩縈頭也不回，伸手去開門。
“不！倩縈，給我五分鐘的時間，聽我說完你再走好嗎？”蓓思請求著，見倩縈沒有繼續開門，便接著說：
“五年前，我和男朋友在英國訂了婚，那是我們一起在英國唸大學的最後一年，想著畢業後回港便結婚，但天意弄人，有一次我們駕車去遊玩，不幸遇到意外，我永遠失去了最愛的人，從此無數的思念、傷痛把我緊緊纏繞，我根本無心再去認識別的男人，更無心再考慮自己的婚姻，無論家人怎樣勸說，我知道自己永遠走不出來了。直到半年前看見彥德，令我震撼的是他的樣子竟然和我未婚夫如此相像，我頓時覺得亂了，我不知道怎樣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你們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並沒有說什麼話，我坐在後面，只是看著彥德的背影，不，確切說是看著我愛人的背影，我多麼希望，那就是從前……”蓓思啜泣著繼續說：
“我從來沒有告訴你我這段往事，是不想自己再碰那個傷口，我對其他人也從來不說，最近，我和彥德在一起，是因為……”
“不要再說了。”倩縈打斷了她的話，因為她不忍再繼續聽，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倩縈登上剛才回來時所坐的出租車，車子在冷風中緩緩駛去。
蓓思靠在沙發上，滿臉淚痕狼藉，她不知道倩縈要到哪裡，更明白沒有挽留她的理由，只希望她會了解自己的苦衷，原諒自己的自私和對她造成的傷害。一陣滴滴答答的聲音傳來，她知道，又開始下雨了。
倩縈站在旅館裡的窗前，望著外面街燈照耀下的細密雨絲，冷冷的冬夜，冰涼的思緒，無數的傷感化成眼淚，肆無忌憚地湧了出來，因為自己，更是因為蓓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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