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復

圖片來自：WPS範本 

當我們說家人的時候，我們總會從血緣來指出誰是你的家人。這話當然不錯，不過家人有時候並不曉得你在做什麼，這不只是指忙碌的現代人，由於社會高度分化，每個人都做著自己只有在關注的事情，回到家裡面，每個人繼續各看各的電視或手機來當做休息，彼此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甚至對具有傳統意識的讀書人而言，家人這一概念除血緣外，還會有完全不同的意義，從精神層面來說，家人就是你的老師或學生。有血緣的家人不見得瞭解你的學問，但你的老師可能就是傳授你學問的人，而你則會將學問傳授給你的學生，你們彼此間形成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線在彼此牽繫著，不只心靈休戚與共，甚至有著「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的同頻共振感，這使得你們會相互關懷，聊慰彼此探索學問過程中的寂寞，這種關懷的深度與高度，血緣的家人有時候很難望其項背。

陳復教授與陳正茂教授合影   圖片來源：陳復教授臉書 

還記得我從童年時期就很喜歡閱讀文史哲的書籍，這種沒有任何現實動機的閱讀，固然帶給我極大的精神自由與生活樂趣，卻同樣讓我有點出離于現實，不太知道未來人生具體要做什麼工作。在念高中的時候，遇見我的導師陳正茂先生，他輔大中文系畢業，接著去念政大歷史研究所，每天聽著他在國文課講歷史，動輒臧否民國時期的人物，講得酣暢淋漓處會聲淚俱下，下課後跟他請教問題，他會非常積極熱情的回答，這讓我在不知不覺間突然發現：「原來探索文史議題竟可成為一件工作！」這話說來很荒謬，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但我在遇見正茂老師前，我就是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他能把文史掌故講得如此生動活潑，這激發我「有為者亦若是」的想法，對未來有明確的聚焦，開始想專門研究文史議題，日後能在高等教育殿堂裡從事相關工作。 

後來，正茂老師離開我念的高中，到臺北城市科技大學任教，我則考取東吳中文系，後來去念清大歷史研究所，不只踏上跟正茂老師同樣的道路，這段過程中並常到他家中持續探討文史議題，他常請我吃飯，離開前總會送我幾本書，總會讓我覺得好高興又有好幾本書可讀，這種關懷與引導，使得我逐漸明白老師對待學生是種什麼樣的心情，那就是種基於對相同領域的興趣，愛屋及烏產生的關懷與提攜，甚至彼此產生對這門學問的使命感，覺得有責任將其繼續傳播下去。後來有幾年的光景，我因浮沉於人事，沒有像過去如此頻繁跟正茂老師聯繫，再見面時卻發現隨著歲月漸增，正茂老師不再有青年時期的銳利，反而更添有如父親般對於孩子的慈愛，他總會提醒我不要只顧著學校的行政工作，更要沈潛下來認真寫幾本重要著作傳世，這更讓我覺得「師生關係其實就是種家人關係」。

人間福報2020年5月18日A11家庭版    圖片來源：人間福報電子版 

其實，講這些事情要有個對比。對比於今天絕大多數的師生關係都已經異變，學生自己不學就罷矣，還會用顧客對待商販的心態，有如評論商品般，在質問著老師傳授的學問品質是否有問題，這使得師生關係異常緊張，老師已不容易對於學生付出不尋常的熱情，因為正常的狀態就是彼此產生防衛機制，在某個合理範圍內把技術性的知識講授完畢即可，至於說老師的人格或身教，學生不只無從知曉，即使略有感覺，都只是聽完事情就過去了，這讓我不禁反思：究竟還有什麼深刻的學問真能獲得傳承呢？正茂老師跟我有著相同的感觸，然而，我們兩人相識于解嚴前，卻在解嚴後依然保存著古風，維繫著濃郁且真摯的師生情誼，彼此依然常在茶飯間認真探討著文史哲學問的議題，我們的情誼或許不再能複製到當前的時空，卻在我們的記憶中，有如溫煦的陽光般永存不滅。

（本文已經發表於人間福報2020年5月18日A11家庭版）

編輯丨 張辰

作者 | 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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