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26
葉日崧伉儷和何步正在殷老師故居
上次離開殷老師故居，是四十多年前。我和馮耀明，在殷老師告別儀式後，陪伴師母和老師的獨女文麗回返故居。耀明和我陪文麗玩紙牌，在廚房的小枱，三人無語黙黙，洗牌，出牌，開牌，直到天暗黑下來，師母向我們說：「晚了，該休息了。」我和耀明才道別離去。那時候，耀明和我唸大二，文麗還在中學唸書，我和耀明是老師的眾學生中，比較年輕的兩個。
2019，四十多年後，再返回台，應會同學薛琦伉儷宴請老同學們重聚之便，約了同學葉曰崧夫婦，提前三小時重訪殷海光老師故居。
故居外貌依然，小巷前的三輪車伕特務，沒有了。小山丘，未完成的小池，舊貌沒有大變化。前側的廚房已改造為小辦公室。進門的小會客廰，小梳化座保留著原貌。
日崧告訴我一個小典故，他代表台大法學院一個小團體邀請殷老師去法學院演講，老師告訴他不要再來他家，有特務看著，會影響他的記錄。老師後來委派王曉波去看曰崧，約定殷老師到法學院的開講地點和時間。日崧感概：「老師很顧忌對學生的不良影響，寧可請曉波去看他，不讓曰崧直接去老師的家。」
僑生不太在乎這些白色顧忌，我們僑生，邱立本、馮耀明、黃錦蒲、甄燊港都是常客。每到假期，老師會一再叮囑，回香港前，一定要去看他。這是有任務的，回香港前看老師，老師會給我一封開口的信，老師先出示給我看內容，除了信，沒有其他，然後放回信封，不封口。信的抬頭人，最常見的是王浩。到了香港，見友聯出版社的老總林悅恆先生，面呈老師的信。林悅恆再轉給有關的收信人。從香港回台灣，也是先去看林悅恆，看有沒有回頭的信給老師，再附帶必有的禮物，一是禁止入口的雜誌，二是三合一咖啡兩盒，一盒就有大約二十包，有糖奶粉和咖啡精的小包。這二樣都是老師的寶。老師很省儉，一沖即飲的三合一咖啡，是老師自用的，我們學生去看望他，都是清談，沒有咖啡，沒有茶，沒有水。有例外的是：我和蘇慶黎去看老師，會有些特殊接待，二小片餅乾，他自己喝三合一咖啡，餅乾是我倆的，老師沒有。得享殊榮的原因可能是：來訪的女學生不多，成對來的學生更稀有。我和慶黎的外貌，和老師類似，慶黎嬌小玲瓏，我短小精幹，老師和我身裁接近，不是高大威猛的類型。我和慶黎率手經過，很多時就往老師家跑。老師病重入院前，送我他的西裝外衣，我穿上給他看，剛好，老師高興透了，說，你是我的衣服傳人。西裝內寫著，殷福生，是殷老師的本名。
老師十分執著，敬重學問，向我説：讀一本好書，要端正坐著，好好專心地去讀。老師病重期間，陳少廷到病房來看老師，談起一些比較嚴肅的議題，老師在床上坐起來和少廷爭論，談著談著，老師坐著睡了，我和少廷扶他躺下好睡。讓老師能打起精神的，是談學問，病重時也如是。
參防完故居隔天，陳宏正約了殷老師的幾位老學生在福華二樓一起下午茶，林弘正、陳平景和我內子共五人。四十多年不見，不自我介紹，幾乎都認不出來了，曉波行動不便，不能出席。宏正和以往一様，搶先付賬。我記憶所及，和陳鼓應、王曉波、黃榮村一起吃飯，只要有陳宏正在，就一定是宏正搶先付賬。曉波有一次跟我說，宏正會否是國民黨特務呀，怎會每次都熱心搶先付錢呢。我回曉波：不用多心，他是好人，就是比我們有錢，今後吃飯，都不要忘記請他來付賬就對了。
我唸經濟，在法學院，但住校總區附近，和黃樹民、陳秋坤、王中一、王曉波、黃榮村，共租一平房同居。就近慶黎之外，喜歡去旁聼沈剛伯、方東美的課。方東美天馬行空，意境深闊，沈剛伯信口開河，就是典故文章，殷海光老師敬重學問，面對強權不屈，堅持正義的骨氣，都對我日後成長的歲月，影響深遠。
中國傅統讀書人，修身治國是立身處世、自省內修的基本。面對強權不屈，堅守道義，才能心安理得。現今很多政治人物，學有專長，卻是巧言令語，言不由衷，爭權利虛名，空有美麗詞藻，國家沒有方向，依然恬不知恥。從殷故居走向台大傅鐘，不禁思念殷海光老師和傅斯年校長那一輩人的錚錚風骨。
陳平景，陳宏正，何步正，林正宏 (由左至右)
劉容生、王曉波、黃樹民、鄧維楨、黃默、何步正、陳禹成 (由左至右)
作者為本站總編輯。
♦ 專文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