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雨亭 | 自由作家 |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歷史系博士
2018-05-13
楊雨亭的父親楊鵬先生的回憶錄《見證一生》出版了,全書600多頁,附有家人照片60幅,是近代中國與台灣罕見的描寫抗日戰爭、國共內戰以至來台後對大陸情報作戰由當事人親自撰述的一本書。本書文筆流暢,可讀性高,作者寫到1970年前即由於懷念往事太過痛苦而停筆,子女們則接續補述他們所能記憶與懷念的部分。讀者若要採購本書,可與楊鵬長子楊雨亭聯繫購買,他的手機0935140072,或可至三民書局或博客來網路書店購買。
楊鵬的生平簡介如下:
楊鵬,字崇哲,原名建威,1922年11月出生於江蘇六合瓜埠。抗戰期間,擔任瓜埠鎮長及忠義救國軍隊長的父親楊潤之遭國民黨內部人員暗殺,楊鵬為軍統局吸收為地下工作人員,潛入汪精衛政府任實業部專員。抗戰勝利後赴重慶受軍統局高幹班訓練,1946年任河南周口警察局長,國共內戰中國民黨失利,共軍圍攻周口,楊鵬從河南徒步逃離,1947年任南京警備司令部稽察處所長,1949年與少數軍統局人員分頭撤退至台灣,後被派遣至日本受美國中央情報局訓練,1950年任香港聯絡組長,1952年任中美聯合辦公處科長,1960年任中美情報合作駐日代表,1964年任國民黨中央黨部二組總幹事,1968年任情報局香港站長,被捕,1972年回台,任情報局訓練中心主任,1980年任美國北加州站長,1985年江南案後停職。晚年含飴弄孫,2012年辭世。
以上看出近代一個中國人顛沛與複雜的生命歷程。筆者(楊雨亭)和妹妹弟弟處理父親遺稿時,深刻感受到人在歷史中做為一個手段和他本身生命目的之間的幸與不幸的過程,而認識到這是歷史、文學與哲學最重要的思考和表述。父親那一代人有得有失,有成有敗,由他們的得失成敗,可以看見我們時代問題的來源,我們之所以是現在的狀態,和上一代的得失成敗有密切的關係。由是,我們自己就應重新學習到,我們的一言一行與得失成敗也密切地影響我們的下一代的生活與生命。
以下是《見證一生》的摘要。
在我方機槍聲停止後,警方都已警覺到戰局失利,我通知大家撤回警局,大約有五十人入局,我命令關上大門,非自己人不准開門。約夜晚十一時左右,共軍已喊門敲門,最後以木器石器衝門。我們看勢不可擋,大家從後門分散躲入民房。翌晨拂曉,共軍在警察局周圍民房搜查。我們官警幾乎全部被補,共軍頭綁紅巾,手持武器,我們數十人被趕到一個池塘邊上一塊空地,高聲逼問誰是局長。我沒有想到,竟無一人指證。問我,我直搖頭不敢說,因為口音不同,易遭追問。共軍看我年輕,當然不會料到我是局長。我們共約三十多人被逮到幾家寬大的民房集中看守。我和刑警隊馬隊長、楊科長同住一屋,睡在地上。此屋後面是土製地圍牆。牆邊是一個很大地糞池,其臭無比。午夜時,馬隊長和楊科長爬到我身旁,小聲對我說「局長,你是外省人,跟我們河南人不一樣。你最好能逃出去。」此時,我的心情驚慌恐懼,如被共軍當作俘虜則完全沒有生路。馬隊長假裝急性胃痛,跑到前門兩位警衛前面喊叫,並在地上打滾,吸引門警注意時,楊科長推我走向後院。我跨入糞池牆邊時,有細雨。用雙手跳上牆頭,誰知牆上有雨水,未能抓牢。墜下時,左腿陷入糞池,如不能在被前面門警發現前躍上牆頭,則小命難逃。於是傾全身力氣再躍,竟然抓牢,吸氣再上,一步步爬上牆頭,急忙跳下摔地,眼中所見,巷中無人。拼命一步一步忍痛走出巷口,向右續行,街上亦無人,這時候我的處境隨時有生命危險。想不到正在我悽苦無助之際,右邊有一家人打開大門,出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向我注目審視,脫口而出「你不是督察長嗎?」立即迎來,抓住我的手臂,拉我進入她家。她說:「督察長,你安心在這裡避一避,明天我上街探查情況。我既救你,當然就救你到底。我媽曾經受你恩惠,這是我們報答的機會。萬一有人來查,你就躺在床上裝病,不要開口講話。」說後又到廚房端來一碗白粥,讓我充飢。我問她:「你媽是誰?怎麼受過我的恩惠?」原來白髮的老婦被刑警隊抓到局內,我命馬隊長把她釋放了,她當時跟在她媽後。
突然有人連連敲擊大門,並聽到有人喊:「大娘!請開門!大娘!大娘!」而且聽到馬蹄聲和人聲。料知不是鄰居,而係共軍。李大嫂知我驚懼,要我別怕,一切由她應付,要我躺在床上裝病,不可開口說話。李大嫂很快出去開門。只聽有人說:「大娘!咱們團長想借妳家暫住一晚。鄰居都說妳家房子大,有空房間。」李大嫂聽後立刻答允。因為不答允,反而招致懷疑。她讓出前房給兩位團長。一匹馬也隨在後。只聽她在進入我房間後介紹說:「躺在床上的是俺的兄弟,有病」。
李太太母女為我準備了老百姓的衣服,帶上一頂扁帽,穿上一雙步鞋,手提了一個包袱。我們隨著李大嫂母女和老太太兒子媳婦假裝一家人出寨下鄉,我走當中。當走到寨口,有二名共軍士兵持槍立於兩邊監視,盤查行人,我低頭混在他和她們中間。一切由老太太母女應付,未遭懷疑和留難。
我們三人繼續前行,大約三十多里路,天色已暗。路邊有人蹲在地上賣水賣饅頭。我們就此止步充飢。就在一片土地上鋪上棉被,仰天而睡,腰酸腿軟,沈沈入夢。一覺醒來,東方已白,滿地露水,寒風襲襲。起來以後,知道仍然活著,該是拔腿啟程的時候了。就這樣走一會歇一會,到太陽下山,已可遙望淮陽縣城,從淮陽到商邱,大約二百里,預計四天就可到達。我們沒有地圖,路上亦無指標,行人亦多僅知相距三五里的路。我們常走錯路,折回再走,越走越遠,再走時又走錯了方向。如此轉來轉去,精疲力盡,飢餓難熬。遇到對面行人,常以好幾倍價錢向他們購買所攜乾糧和水。連走帶拖。全身灰頭土臉,食無定食,睡無定所。四周是一片荒漠,危機隨時可能發生。三天的路,我們竟走了十二天。以平均每天五十里計算,一共走了六百多里。
當我們從遙遠處看到了商邱縣城,彷彿從長江的黑洞中爬到出口,看見了天日。我們興高彩烈的進了商邱城,見了城門口的警察,我自報身份,要求他帶領去警局見局長。局長從後走出來,他說:「太好了!太好了!你們終於到了。我為你們擔憂。南京局本部也在擔憂。算起來,你們應該十天前就到了。好了!我馬上叫人拍電報報告南京,說你們安全到達了。」
來台後空投諜員工作
1950到60年代,國民黨進行空投諜員工作,犧牲很大,後人很少知道許多從大陸撤退後,一些年輕人空投派遣大陸工作,幾乎全部陣亡。
中美聯公處的工作是雙方合作對大陸派遣諜員,分三路進行。一是對東北空投,目的在監視中共軍方活動以用於韓戰。二是海上偷渡,地點是山東江蘇,向平津及隴海鐵路推進,搜集軍事情報。三是地面派遣經香港澳門進入,長期潛伏。當我進聯公處的時候,以上的工作在保密局(後改制情報局)的支持下正摸索進行。美方最急的是空投諜員到東北地區,飛機是美方提供,駕駛也是美國人。首期三人,皆保密局內地報務人員,熟稔發報機的使用和檢修,施以軍事目標的觀察和以密碼傳遞情報給東京美方電台。訓練只有一個月,立即送往東京。隨身攜帶小型發報機等應用物品,乘美方空投飛機,黑夜投入東北長白山森林,自行求生。誰知數次空投,均無消息回報,執行該案的中美官員個個神色凝重、垂頭喪氣。但東京CIA總部仍然堅持再接再厲。台北美方仍然要求中方繼續物色人選,我堅決推辭。我的理由是東北三省幅員遼闊,山脈綿延,到處有危岩巨石、大樹遮天。美國飛行員根本不諳地理,且時間匆迫,又是在夜間行事,一扔了事,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務。諜員死活,他是無能為力。不久之後,忽然接到通知,空投工作改由中國飛行員擔任。安全局應美方要求,獲蔣副秘書長經國先生同意,向空軍司令,甄選優秀熟諳英語飛行員四人,送東京美方總部接受空投訓練。聯公處副處長劉鎮芳交我辦理,由我護送成行。我將該四位飛行軍官安置在廈門街較大的招待所內,並為他們向外交部申辦出國護照。由於絕端保密,我持毛局長(毛人鳳)親函前往外交部求見部長葉公超。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位終生欽佩的政府首長,高大魁梧,皮膚紫色,粗眉大眼,炯炯有神。一口廣東粵語,聲音洪亮。他招機要秘書入室,告以「此是絕對機密。持我字條到護照司,要司長親自辦妥。不要任何人經手。」我知道部長很忙,自請告退,在會議室等候。但部長對我手示坐下。他說:「現在台海安全,不會再有共軍。我們國家的希望,在於你們在大陸發展力量以後,趁機反攻。你的工作極其重要。回去向你的局長說,以後需要我們外交部協助的事,我們一定配合。」這位高高在上學貫中西的大部長給我這個年輕人的印象深刻是前所未有的,今後數十年中也從來沒有第二個大人物有像他那樣叫人受到鼓勵,抱有希望。(可惜的是最後他因與層峰政見不合下台,隱居陽明山,默默辭世)。
四位空軍軍官從不踏進保密局及聯公處大門,以資保密。行前由毛局長、副處長及美方負責人在陽明山一間大的秘密招待所內餞行。我負責照料。散會之前,他們中一位年長者宋亨霖先生(這些年他在紐約充任蔣夫人面前的隨從侍衛長)代表全體致謝並特別向毛局長誇譽我一個月來對他們細心照顧的辛勞與付出極多的友誼。毛說:「他是我親自挑選來的最優秀幹部」。我心中在笑幾個月前我還被他下令關在看守所牢中。餞行後的第二天,我帶他們四人專車送上美軍專機,他們目的地是日本,接受U2飛機飛行和空投技術訓練。後來的一年中,中共方公開報導先後打下美軍U2高空飛機兩架,是否空投諜員或僅係高空偵察,從不探問。
此項諜員空投,在美方固然投下大量資金,但最難之處是在台灣找到有意願空投下去的人選。台灣本地人絕無意願,而大陸逃到台灣的外省青年已經逃出「匪區」保得生命,豈又願再入龍潭虎穴,自己找死?不要說共黨打下飛機或捉到空中跳下來的人,必定處死。那怕是投到深山叢林之中,也極可能遇到虎狼大蛇,根本無處逃生。這種陷人命於絕境的事,我大從心裡是不肯幹的。美方人員認為唯有我經驗在於外勤,並曾在日本和共黨佔領區有過工作經驗。一直屬意我擔任。這項工作,我是堅持不幹。最後忽然有一個人自告奮勇願意出任。他是聶宗,曾任上海稽查處某區稽查所所長。他接任後到處物色人選,到處碰壁,最後說服聯公處內一個年青警衛,名字叫王天賜,二十多歲,經過短期訓練,送到美軍基地,由我們四位飛行員中的一員於某日某夜駕U2機出發。飛機順利返回。原定王天賜一落地,即應和台北電訊總台通報。很不幸卻一直沒有聯絡。說明王天賜不是在監牢受刑,就是已不在人間。
基於現實的理由,空投工作由暫停而逐漸銷聲匿跡。最後美方也不再起勁,很慷慨地把兩架U2飛機贈給中國政府,由安全局掌管。仍利用那四位飛行軍官執行空照任務,成果雙方分享,仍然算是中美情報合作。空投諜員工作,自此壽終正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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