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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5/3
文 | 龍城飛，原名楊雨亭，臺灣師範大學歷史學博士
前言 ：前文〈五之五〉刊出後關於筆者所詢「郝柏村與核研所爆炸組游世高博士談話，勉勵他要保持既有研究成果。所謂『爆炸組』為何？和核試爆有無關係？」張憲義博士回應解釋：「游世高博士是物理組老組長，候博士同學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在九鵬基地進行的一次模擬核試驗是由他們策劃的。」這是說核研所曾經安排模擬核試驗。1988年1月20日，AIT處長丁大衛來見郝柏村，要求拆除核研所有關設施，並說「美國的偵察衛星照相，顯示九鵬有小型核爆」。關於這件事，張憲義在其訪問錄中曾解釋並未真實地進行核爆，郝柏村之後的日記中也沒有說明此事，筆者相信張憲義的說法是正確的，如果台灣有過核爆，國際上不可能完全沒有任何報導。但是在九鵬進行的「模擬核試驗」為何？張憲義解釋：「那是球形高爆彈的飛板實驗，那個高爆炸裝置沒有核武器鈽，而是以天然鈾代替，自然也就沒有核彈內部的核心裝置。」然而他又說：「雖然不是真實核爆，但已踏入製造核武的那條紅線。」（《張憲義訪問錄》，頁91）既然為模擬，為何需要「以天然鈾代替」，整個過程仍需有進一步的釐清。而美方既已有線民提供中科院內部正確訊息，為何仍對郝柏村提到「九鵬」？筆者認為丁大衛的認知基於美方的政策以及解讀方式，不管台灣方面怎麼想怎麼說，美國有其判準的條件，其中有可能來自中共的壓力。另一方面，也看出兩方的文化差異，美國人講法治和程序，我們中國文化講人情世故，我的處境真的需要「核武」，但是美國人不配合演戲，而且硬是「拆台」，使得我們的國家領導人以及中科院的主管和同仁們在國人面前失了尊嚴。近日來，在《史話》上連載的「陳勝朗專欄」《外力干涉我國核武研發經緯（血淚篇）》，讀者在其中可以了解當年中科院核研所設施的被迫拆毀，許多當時參與工作者內心深處所感受到的恥辱和刺痛，在他們此後的歲月中一直沒有忘懷。筆者閱讀一些美國中央情報局負責人的說明以及解密的報告，他們把「張憲義事件」當作一場成功的間諜案在自豪，好像「美國隊長」維護了世界和平。其實美國人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只是不能以同理心感受到這件事帶給我們國民的難受與委屈，我們的需要，自己不能作主。
前文〈五之五〉中郝柏村說「中科院一所彭元熙副所長回國，今日約見，勉以在與通用動力合作過程中，充分學習飛機研發的全程工作經驗，帶著使命感為我國航空工業奠定堅實基礎。」筆者所詢「一所即核研所，為何會指示研發飛機？」劉錫輝先生回應：「在此期間，台中航發中心與中科院合併，部分編組為航空研究所，簡稱一所。」朱偉岳先生告知：「航發中心及聯勤兵工廠併入中山科學院，航發中心之航空所改稱中科院第一所，原第一所稱核研所，或有人稱第五所。中科院原近一萬人，一下子增至一萬五千人。」感謝他們二位的解說，中科院需要一份組織與任務的歷史沿革說明。核研所由一所「降編」到五所，實際上的研發應未停止，然中科院主要任務由核武讓位給飛彈和戰機的研發。另外劉錫輝先生反應「全篇文章，沒有介紹張憲義在中科院由一個小組負責人，突然跳升為副所長，是基於什麼理由，未深入探討。」此事在賀立維的書中有所質疑，但未解釋。據陳勝朗先生告知筆者，晉升張憲義的是接替錢積彭所長的原副所長劉光霽所為，至於細節，亦未釐清。關於此事，確實是「張憲義事件」中的一個重點，到目前為止，筆者尚未得到進一步的資料與說明，也就是說劉光霽所長為何上任後即越級提升張憲義？
另於前文〈五之五〉中談到5月10日郝柏村「與錢積彭談，汪鐵志、周寅樂，均調升第三所副所長」，筆者不了解為何三所副所長「由已卸任的前一所（即核研所）所長錢積彭建議晉升」？一位不願署名的原中科院資深同仁來函解釋：「三所汪鐵志和周寅東（總長筆誤）晉任副所長會和錢積彭談的緣故，可能是錢所長離職後擔任中科院『研究發發展計畫評議委員會主任委員』，仍然享有所長的待遇，另外二所所長茅奇駿、四所所長張伽臨離任後改任為副主任委員，其他的副所長離職後改任為委員。我們內部稱該委員會為『養老院』，那是黃代院長大手筆調整中科院高層人士所新設的。」筆者認為這個解釋合理，亦說明郝柏村信任錢積彭，在軍事單位中，一個人能夠調升職務是非常大的一件事。筆者相信當時郝柏村不會反對錢積彭所建議的人選，換句話說，錢積彭所反對的人則完全沒有機會晉升。我們應注意到此事郝柏村沒有諮詢中科院黃代院長，似亦沒有詢問副院長的意見。
IDF經國號戰機雄姿。（本報系資料照片）
“本文”
以下資料摘自郝柏村的《八年參謀總長日記》，（天下遠見出版，2000年），筆者在每一條相關日記記載後，做出自己的意見。前文〈五之九〉，敘述至1985年10月8日。
1985年大事記（續）
5月22日，美前國家安全顧問雷根密友克拉克今日抵台北，乃為我捷運系統電聯車輛事與交通部有所生意協商。余透過外交部徵詢錢復意見，贊成余與克氏晤面，就戰機發展案（即為IDF），期對舒茲國務卿代為轉告吾人觀點。（美國高官卸任即來做生意，國人一般不太能適應。另，美國務卿管到美國對外軍售，可見其權力遠比其他國家的外交部長大得多－筆者案）
5月26日，今日吾人與美國關係，一方面要堅持反共復國基本國策，一方面要最大忍心耐性獲取實質利益。當美國沉迷於聯中共制俄時，官方、尤其軍人於公開場合批評美對中共政策或美與中共關係，徒招反感而有損實質。所謂抵姿態的實踐與實質，即官方人員避免批評美、中共關係，而著重如何增進中美關係，現階段至為重要。（中華民國與美國自1979年前斷交以後，雙方據美國國內法之「台灣關係法」進行實質關係往來，表面上中共與美國有正式外交關係，實際上美國對中華民國政府與台灣人民一直相當友善；而在中華民國方面，則需注意不能有情緒化反應，這是非常不容易做好的功夫－筆者按）
5月30日，錢復為戰機發展案，與伍佛維茨、李潔明、浦威聯等談話，李潔明談及應重視對戰機發展案批准有利氣氛，錢再問何指，李答諸如劉案處理、人權問題等。（錢復當時任我駐美代表，郝柏村凡涉美國事皆直接詢問錢復，毋須經過外交部，可見錢復當時權勢之盛。錢復能幹而傲慢，在中華民國外交史上，可謂繼顧維鈞、葉公超等才子而卓有貢獻者。李潔明為去年（1984）卸任的AIT處長，實際上亦為中央情報局駐台負責人，李潔明1928年出生於中國（2009年過世），一生與中國關係友好密切。他所謂「劉案」即江南案，美方欲以江南案要求國民黨政府重視人權，不能說不對，不過一般來說，一個國家會以他國在本國所犯刑事案與彼此軍備採購事掛鉤，大概只有美國。這種採取道德至高點的外交政策，即他國內政的道德水平，尤其是有關人權，在美政府與國會的關切之中，應該屬於美國帝國主義的文化與心理。李潔明在張憲義事件十年後，公開發表有關張憲義與中央情報局關係，此舉令張憲義十分被動，賀立維博士在其著作中有所引用。可見美國人一般居高臨下的心理，不管當事人張憲義的處境和感受如何。張憲義在其訪問錄中說他的決心開始動搖（準備公開中科院核武發展事），約在1984年左右（《張憲義訪問錄》，頁79），此即於李潔明擔任美國在台協會（AIT）處長兼中央情報局負責人任內。可見美國「統治世界」權謀之深，表面笑口常開，一方面講究人權法治，一方面要求購買美國極昂貴之軍備（馬英九任內採購金額達6000億台幣，蔡英文任內已經超過），另一方面，則在當地國背後已經插了好幾把刀。而我國高官雖明知美國人的兩面性，猶待之如上國，不敢造次。以筆者觀察，美國駐外使節，尤其是於中小型國家，態若當地國總督，地位幾與當地國閣揆、參謀總長位相當。此符合有英美歷史與政治學家認為二戰後美國即為世界秩序維持者之「新羅馬帝國」。筆者年輕時看見信義路美國大使館（斷交前為美駐中華民國大使館）的小門前，不論刮風下雨、烈日當空，尤其是暑假留學季，經常大排長龍，美簽證官訊問學子去美國目的，概回答學後即返國貢獻國家，美簽證官皆莞爾而不揭穿，其實多數去而不返。筆者年輕時對此現象即感慚惶與沉重，不知如此長久以往，中華民國將何去何從－筆者案）
6月1日，克拉克兩邊做生意，與龍雲之子合組公司。（龍雲（1884－1962），彝族，1949年前之國民政府雲南省主席，該年底蔣經國陪蔣介石飛四川，欲招之與胡宗南共守大陸西北、西南，龍雲不赴會，卻將蔣派往聯絡之張群、李彌予以逮捕，後釋放，張群、李彌在亂中先後來到台灣與蔣會合，實乃文天祥謂之「時窮節乃現」，極有氣節。後龍雲投共，1957年夏反右運動時被打成右派。至於克拉克與龍雲之子合夥做生意，可能仍為軍火相關買賣，後來發展如何，筆者亦十分好奇－筆者按）
6月4日，漢光演習。艦載雄風飛彈及小琉球岸置雄風飛彈兩發均中靶艦，此為連續二十五次命中目標。
7月1日，今日為中科院成立十六週年，亦為第一次舉行院慶，主持慶典後巡視天弓二型衝壓引擎點火試驗，及雄風飛彈試飛脫節與引擎點火成功，凡此均為重大研發成就，能做衝壓引擎，今後如何遠程飛彈均具有研製能力。（中科院二所成績斐然－筆者按）
7月2日，接果芸來電，美方已正式通知我方批准IDF案，美決定支援我自製戰機，核准由通用動力公司協助系統整合。這是中美斷交以來，我在軍事外交上一項重大成功，亦是國防部與外交部發揮了統合的力量，兩年來，余自構想定策，可謂歷經心酸。余堅信基於中美共同理想，即使在台灣關係法與八一七公報衝突中，吾人固為自己設想，亦為美國設想，必可找出一條可行之道，讓美國沒有理由不批准。總統知悉，認為是一大進展。（美方對台灣提出的戰機發展案，即由美方支持合作發展IDF，予以批准，是一件空前重要的大事。郝柏村能夠一直續任參謀總長，和督導中科院發展核武、飛彈和戰機有絕對關係，郝柏村任內完全提升中華民國戰力。果芸是郝柏村一力培養的忠貞得力將領，果芸祖籍河北，非正統軍校出身，完全靠自己苦幹清廉，被郝柏村識中，由空軍電腦室上校主任一路提拔。果芸一天工作十六小時，數十年如一日，其毅力少有人可以相比，且待部屬極為嚴厲，而所有部屬莫不忠誠為果芸工作。筆者清楚果芸先生事，因為他即為筆者在資策會服務時的長官。筆者堅信如果中華民國有一百位像郝柏村、孫運璿、李國鼎、果芸、錢復這樣的官員在國家各部門與機構任職首長，上下效力，不出十年，中華民國絕對是國際上一流國家。IDF只是攔截機，但是去年（2020）以來，由於F16與F5E相繼出事，我國已無適當戰機可以升空攔截共機擾台，於是由IDF經國號戰機升空，據云可以掛載天弓飛彈。此機在天空與共機殲16以至殲20鏖戰有能力上之差距，實是「廖化做先鋒」，然是我中華民國空軍健兒捍衛疆土人民勇敢悲壯之舉。回顧往事，不能不感念蔣經國、郝柏村、果芸、錢復等領導人及中科院長官同仁數十年來默默奮鬥不懈、從無到有的努力－筆者按）（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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