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週刊

美式民主的政綱捆綁 ☆作者:禤駿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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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9/30

 

美國兩黨制使得選民難以找到完全契合自身立場的候選人,只能被迫接受某些反對的政策。 


在結束一連十二天的東南亞巡訪後,教宗方濟各在九月十四日被問及對美國大選的看法。教宗沒有正面回應支持賀錦麗或是特朗普,卻呼籲教徒依良知選擇「較小的惡」(lesser evil)。教宗稱:「你們必須選擇較小的惡。誰是較小的惡?是那位女士,還是那位先生?我不知道。每個人都應該依照良心思考並這樣做。」他解釋稱,賀錦麗和特朗普所提倡的政綱中都包含了「反生命」(against life)的惡,賀錦麗支持墮胎,特朗普則要驅逐移民。教宗的言論點出了很多美國選民面對的兩難局面:在兩黨制(two-party system)之下,所有政綱都是捆綁式一籃子的,在票投一方時,選民往往同時需要支持與自己理念相左的政策。

美國今天的兩黨制可上溯至美國內戰時期,在一八六零年的總統選舉中,共和黨候選人林肯當選,導致南方奴隸制州份脫離聯邦,引發了美國內戰。內戰結束後,共和黨在重建時期(一八六五年至一八七七年)主導聯邦政府,推動了廢除奴隸制和保障非洲裔美國人權利的立法。十九世紀後期,共和黨和民主黨在經濟政策、關稅和貨幣體系等問題上展開激烈競爭。共和黨通常代表北方的工商業利益,支持高關稅和金本位制;民主黨則代表南方的農業利益,主張自由貿易和銀本位制,這種競爭一直持續到二十世紀初。進入二十世紀,進步主義運動興起,兩黨內部都出現了致力於社會改革的進步派。然而,一九二九年的經濟大蕭條導致政治版圖再次轉變。一九三二年,民主黨的富蘭克林.D.羅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當選總統,推行「新政」,以應對經濟危機,這使民主黨成為主要的執政黨。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兩黨在外交政策、經濟發展和社會議題上逐漸分化。民主黨傾向於支持政府在社會福利、民權和經濟調控方面的積極角色;共和黨則強調自由市場、反共主義和傳統價值觀。一九六零年代的民權運動和越南戰爭進一步加深了兩黨的分歧,民主黨支持民權立法和社會改革,而共和黨逐漸吸引了對這些變化感到不安的南方保守派選民。自此以來,兩黨在種族平等、外交政策、經濟策略和社會議題上持續對立。一九八零年代,列根政權標誌著保守主義的興起,加強了共和黨的影響力。二十一世紀以來,兩黨在醫療保健、移民政策、氣候變化和經濟不平等等問題上分歧加劇,政治兩極化日益明顯。儘管第三黨偶爾在選舉中產生影響,例如一九九二年代表美國改革黨(Reform Part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的羅斯.佩羅(Henry Ross Perot)便曾獲得差不多兩成選票,但美國的政治體系仍然以民主黨和共和黨為核心。

兩黨制的優點在於它能促進政府的穩定性,在兩黨制下,一個政黨有可能在國會中獲得多數席位,從而有效地執政並推行政策。而多黨制國家很多時需要多個政黨組成聯合政府,聯盟內部往往各懷異心,政策較難落實。其次,有學者認為兩黨制能緩和政治鬥爭的敵意。為了爭取大多數選民的支持,政黨必須制定符合大多數人利益的政策綱領、調和不同群體的利益衝突,避免過度迎合極端派別的要求。這使得政黨更具包容性,能夠代表更廣泛的民意。

兩黨制削弱政治多元性

然而,美國現今兩黨制其中一個最大的問題,便是「政綱捆綁」現象。在兩黨制下,兩大政黨各自制定一套完整的政策主張,選民只能在這兩套「全盤套餐」中選擇其一。這導致選民無法根據個人價值觀對單一議題進行獨立抉擇,而是被迫接受一個包含多項政策的「捆綁式」政綱。例如,一名反對墮胎的選民可能同時反對死刑,但在兩黨的政綱中,他必須在支持反墮胎的共和黨和反對死刑的民主黨之間做出選擇,無法同時滿足兩個訴求。這種「政綱捆綁」使得選民難以找到完全契合自身立場的候選人,只能在「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情況下投票。選民被迫接受某些自己反對的政策,僅僅因為他們更認同該黨的其他主張。這不僅限制了政治選擇的多元性,也削弱了民主的意義。結果,正如教宗所指出的兩難困境,選民往往只能在「較小的惡」中被迫做出選擇,無法真正表達個人立場和價值觀。

軍政商複合體把持政壇

但兩黨制最嚴重的問題,在於兩黨背後都是由同一個軍、政、商複合體把持。在華盛頓惡名昭彰的遊說制度下,處於權力和財富金字塔頂端的階層都是「兩邊下注」,對兩邊候選人投入大把政治獻金,以確保其政治影響力得以維持;而兩黨制正令這種政治獻金遊戲變得更簡單直接,因為遊說者不必向多方投誠。換句話說,美國的普遍選民不僅是受到「政綱捆綁」而「勉強選擇」,更是「沒有選擇」,因為兩黨的候選人都代表著同一個利益集團。美國選民手上的選票,很大程度上只是給予選民一個錯覺——擁有選擇權的錯覺。難怪,美國人之間流傳著一句名言:「如果投票能帶來改變,他們就不會讓我們投票了。」("If voting made any difference they wouldn't let us do it.") 

 

禤駿遠,Ian Huen,企業家,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畢業,香港中文大學比較及公共史學文學碩士。著有《The Rising Sons: China's Imperial Succession & The Art of War》及《What Bruce Lee Didn't Know About Kung Fu and Other Revelations About China》;新作《你說的是從前——清末與今日中國》由商務印書館(香港)出版。電郵:Email住址會使用灌水程式保護機制。你需要啟動Javascript才能觀看它

 

 亞洲週刊  2024年39期 2024/9/3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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