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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張辰（山西晉城知行書院山長）
女人應該活成什麼樣子？女人不可避免受著時代氛圍的影響，在富國強兵的八十年代，日本電視劇《阿信的故事》的主角阿信成為當時中國女性的集體認同，女主竭力為家庭不辭勞苦的付出，各種勞動技能都熟稔有餘，對於生活裡的各種磨難挫折都展現出堅毅與信心，深深影響著一代中國女性。在當時為數不多的上映電影中，不論是「阿信」、還是《牧馬人》中的李秀芝，或是《芙蓉鎮》中的胡玉音都有著質樸善良、堅定、忍耐的人格品質。而後，九十年代《射雕英雄傳》的上映，片中主角黃蓉敢愛敢恨、古怪精靈、奔放大膽、我行我素的女性形象，一改往日女性隱忍的印象，對於當時女性個性解放的影響力可謂不可小覷。再後來，2011年熱播電視劇《還珠格格》中「小燕子」的大大咧咧、打打鬧鬧、快樂無憂、直來直去的女性形象，更是對傳統道德觀與隱忍女德的一種反抗。但是，不論因時代生存需要的傳統女性形象阿信，還是在溫飽問題解決後，對傳統女德反抗的「小燕子」，女性的活法都處在一種時代氛圍給出的答案裡。那麼，女人應該如何活著？筆者最近在閱讀臺灣作家胡因夢的《生命的不可思議》一書，給予人深刻的反思與啟發。
《生命的不可思議》 圖丨 來源於網路
被譽為七十年代臺灣第一美女的胡因夢，至21歲主演《雲深不知處》，從此展開長達十五年的演藝生涯。演出過《梅花》、《海灘的一天》等四十餘部電影。曾憑藉電影《人在天涯》獲得第14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 ，憑藉《第二道彩虹》獲得第16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提名。27歲時與臺灣作家、評論家、歷史學家李敖結婚（同年離婚），33歲時，因主演《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而被亞太影展評為「最受歡迎明星」。美麗的容貌、蒸蒸日上的演藝事業、萬眾矚目的明星光環、才子佳人的婚姻，這一切不都是現代女性夢寐以求的願望，胡因夢似乎擁有了一切。但是，正是在人生如火如荼之時，35歲的胡因夢選擇了完全退出演藝圈，展開了對身心靈、生命意義的探求，專事有關身心靈內容的翻譯與寫作。《生命的不可思議》一書，就是胡因夢將自己的成長歷程，以及退出演藝圈後十幾年中，真實的生命境遇、身心的蛻變，所做的質樸真誠的書寫記錄。一個身處鎂光燈下萬眾矚目的明星，為何會甘於退隱於無人問津的寂寞中？正在如日中天的事業上升期，卻決定急流勇退入平淡的生活裡，在閱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們看見了生命豐富的可能性。怎樣活著才是生命的圓滿？怎樣活著才能活出生命的價值？這是每個人都不得不面對，而又必須自己回答的問題。胡因夢也亦然，她在中學時代就感覺到了這種迷茫，胡因夢在書中寫到，「當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紅綠燈時候，我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要往哪裡去，也忘了為什麼站在十字路口。我傻傻地跟在同學的身後走了好幾條街，才想起自己是誰。」在生活中，我們很容易認為我們的社會角色就是自己，我是醫生、我是教師、我是環衛工人、我是學生，但是，這些顯然都不是我們要找的終極答案，我們只是蜷縮在某個社會角色裡屈就，不敢冒然出走探險認識自己，因為那種巨大的迷失會讓自我消融不見，引發人的惶恐。
當一個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對於眼前的現象充滿了探索的熱情，腦子裡滿是天馬行空的想像與特立獨行的主張，但隨著人的長大，人的行為與思想、人探索的欲望都逐漸被規範在社會給出的價值裡，因此我們知道了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羞恥、什麼是榮耀、什麼值得追求，什麼應該捨棄，在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這些答案竟然早已為我們準備在那裡了。正是因為有這些「答案」，因此，我們會因為職業而自信、因為聲譽而自傲、因為容貌而自戀、因為掌握了一門技能或學習了一門理論而自得、甚或因為擁有一部車、一些首飾而自覺價值感與成就感，禁不住滿心歡喜。我們習慣於在他人欣賞與喜歡的注視中、恭維裡，深感人際的幸福。但總有一些我們不願意面對的事情，能戳破這薄如蟬翼的人際，看到我們不願意面對的真相。在書中，胡因夢的爸爸與麻友打麻將的時候，突然吐血暈倒，而一起打麻將的人卻關心的是自己的娛樂被打斷，十分不耐煩的說：「趕緊把他弄走吧！我們還要打牌呢！」這種人性的冷酷與麻木，給予少女胡因夢很深的震動，並因此發誓長大後要脫離這個圈子。脫離這個圈子，要去哪個圈子？哪裡有自己夢中的圈子？自己要找的圈子究竟意味著什麼？書中的胡因夢一直尋覓著答案……在第三十屆亞太影展上，當胡因夢看完黑澤明導演的《亂》，含著眼淚問男主角仲代達矢：「黑澤明導演是不是認為人類已經無望？」仲代達夫回答說：「是的！」這讓胡因夢禁不住淚流滿面，難掩悲傷。當人的希望破滅，所有的尋覓竟成空過，這是何其的痛啊！作為演員的胡因夢，演過眾多變化的角色，卻沒有一個角色是自己。在書中，胡因夢說：「演員在社會形象上和人類內心裡都承載了人性錯綜複雜的種種投射。他既是人人羡慕的名利典範和過度關注的焦點，又是輕易被蔑視和嘲弄的對象，即便是最傑出的演員也難逃這樣的命運。」
胡因夢 圖丨來源於網路
當人不願意活在千篇一律的命運裡，不願意活在社會佈置出的棋局裡，不願意活在各種巧偽趨利的圈子裡，人還可以怎樣活著呢？胡因夢在書中說：「如果對人性和心理欠缺洞察，一定會被這些腐舊的習氣薰染、洗腦，惡性循環地繼續活在萎縮、自保和不安的病態中。然而放眼望去，周圍沒幾個明白人，所有的知識系統，包括我曾經涉獵過的心理學、哲學、玄學和各種雜學，在我看來都不夠究竟。」又說：「我覺得自己必須找到完整的心靈地圖，才能建立正確的人生方向。」帶著這些疑問，胡因夢踏上了她的「尋道之旅」。胡因夢因此放下了自己為之努力的社會角色、光環、事業，開始過起了恬淡的獨居生活，並開始從閱讀各家經典、冥想、靜坐來展開生命的內在探索。每天誦經就可以領悟生命的真諦嗎？除了因果、佈施、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之外，還有沒有更深的道理？不二法門指的究竟是什麼？如果沒有善惡、是非、對錯，人類又能依恃什麼而活？禪宗的參話頭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胡因夢敢於誠實的面對來自自己心底的真情實感，並不斷提出疑問。正如胡因夢所說：「我不屬於任何教派，我只服膺于真理以及誠實面對自己的人。」我們常常看到，人們利用宗教與信仰來逃避現實，在某個宗教領袖的庇佑下，變成了盲從且卑微的信徒，修行變成道德的譴責與束縛。但胡因夢只忠於自己的感受，只有基於自己的感受提出質疑，人的心靈就不會受縛于任何權威、知識、宗教與集體秩序。正是在這種心靈自由的前提下，胡因夢探索著心底波瀾壯闊的「心靈地圖」，因此接觸到克裡希那穆提（Jiddu Krishnamurti，1895-1986）、肯威爾伯（Ken Wilber，1949-）的思想，並通過翻譯將《克裡希那穆提傳》、《般若之旅》、《超越時空》、《人類的當務之急》、《超越死亡：恩寵與勇氣》、《轉逆境為喜悅》、《不逃避智慧》等一系列精神寶藏般的書籍帶入到華人世界。
胡因夢對於靈性普及的貢獻是顯而易見的，這種貢獻並不來自外在的追求，而是來自認真的瞭解自己的程度、認識自己的深度。在書中胡因夢說：「當一個原先擁有美貌的人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時，反而有一種卸下沉重負擔的輕鬆感，我時常抹了一臉的冰片粉，像個戲臺上的丑角一樣，旁若無人地在社區裡快走。美貌不再是我的負擔，卻成了旁觀者心中的巨石。」這讓我想起了陳復教授在《陽明心學涵養實記》中的一段話「絕大多數為人父母者，生出女兒，長大到二十歲後，就急著她能快點覓得婆家，嫁為人婦，好像女人生來就是要作人妻子（尤其要生出孩子），才是在盡本來該有的責任（生育的工具），卻漠視女人自己的生命需要，不顧其人格獨立存在于世間的意義，這固然符合社會的價值需要，卻極可能是對女人生命最大的壓制與迫害。」如果女人的生命價值不再只是局限於美貌、婚姻、生育，女人反倒對於人生有了更廣闊的創造空間。女人不應該只是活在某種按部就班的思維裡，不應該只是活在社會的道德規範裡，更不應該活在男人的需要裡。女人應該意識到，這一切可以驅動自己行為的力量，並不是來自外在的枷鎖，而是內在的習性。在書中，胡因夢認為，人生所有的挑戰都源自於人的習性，人世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了解和探索自己的習性，發展出自知之明。為了發展出「自知之明」，胡因夢在十幾年間，對於西方心理學、禪學、佛經、道家經典以及克裡希那穆提、肯威爾伯的思想都展開了學習與對話，唯獨不變的是她不會不假思索地將某種理論奉為至上真理、不會追隨權威的承諾。只有擁有生命的主權，我們才能對內在的習性與外在的知識進行分辨與檢視，才能從自己的真情實感出發提出各種問題，才能洞見人生的智慧，並重新審視與認識自己。在書中胡因夢回溯自己四十六年的人生，感慨的說，要是沒有那一點先天的叛逆性和質疑探索的勇氣，可能早已在父母的心病和眾人膚淺的褒貶下喪失了健全的神智。在生活中，很多聲稱追求自由、解放的女性，常常因為反對一種權威的束縛，而接受另一種權威的束縛；反對一種思想的專制，而接受另一種思想的專制；反對對傳統的迷信，接受對科學的迷信；已經習慣于依附權威、知識和科學的我們，很難面對一個真相——人是獨立的個體，有著本自具足的心靈，如若人沒有直探內心的勇氣，便不能接近生命的實相，不能認識到愛的真諦，亦不能體會生命的不可思議。
胡因夢與前夫李敖 圖丨 來源於網路
李敖曾說，如果有一個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優遊又優秀，又傷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別人，是胡因夢。其實，如果願意打開靈性自覺來修養身心，哪一個女人不可以是胡因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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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丨 朱浩
作者 | 張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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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城知行書院院長，海峽兩岸心學教育研究院副院長兼執行長，晉城心理學會理事，晉城心理諮詢專業指導委員會副秘書長，心學特約專欄作家，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常年致力於心學的修習與心學教育，舉辦傳統文化與心理學講座數百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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